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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嘉哥撈起一隻名叫稻文的老鬼, 一巴掌糊上去, 打得稻文狗吃屎。
奚嘉點點頭, 表姐又繼續轉頭煮麵。
走到廚房門口,奚嘉伸手按下電燈開關。「啪嗒」一聲, 灑亮的燈光立刻出現。他再關閉開關、按下開關, 來回反覆,廚房的燈每次都完好地亮起,好像昨天晚上打不開燈的事情只是一場夢。
然而奚嘉低頭看著桌子上的水杯, 清楚地知道那並不是夢。
吃完早飯, 表姐一家還要出門採買物品。出門前, 小娟表姐蹲在地上, 雙手捧起三表嬸的小腿,輕輕地揉捏著。一邊按摩,她一邊問道:「媽,是這裡嗎, 感覺好一點沒?」
三表嬸高興地搖頭:「沒事沒事,娟, 你不要再按了,媽就是昨天走累了點, 今天還好。」
清秀的少女認真道:「媽, 我沒關係,要不您今天就別出門了吧, 好好休息休息。」結果三表嬸硬是要陪女兒出門買東西, 於是小娟只能仔細地幫她按著小腿的肌肉。
年輕的女兒半蹲在地上, 為年邁的母親按摩。放在這個年代,這種孝子真的很少見,奚嘉就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直到表嬸一家出門。
在表嬸一家出門後不久,奚嘉也出門去辦了點事,等回來時,已經是傍晚,一進門就看見了葉大師。
奚嘉微怔,輕聲喊了一句:「葉大師?」
兩人這幾天見面太少。
葉大師不學好,成天夜不歸宿,只有每天念咒的時候才會回家。見到奚嘉,他立即轉開視線,低低地應了一聲。
沒有浪費時間,兩人再次牽起手,開始念咒。念完咒,葉鏡之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直接往大門走去,似乎又要出門捉鬼。奚嘉下意識地問道:「葉大師,你今天晚上還不回來?」
葉鏡之腳步一頓:「嗯,蘇城的厲鬼……有點多。」
奚嘉微微蹙眉,沒再多說。
等葉鏡之真的出門離開後,聽著電梯「叮咚」一聲,奚嘉猛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走,追到小區花園才看到葉鏡之的背影。他喊了兩聲「葉大師」,對方全沒聽見,奚嘉下意識地就衝上前,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葉鏡之五指併攏,一掌向身後打去,見到來人是奚嘉,他瞪大眼,趕緊收掌。
奚嘉拉著葉大師的手,道:「是這樣的,葉大師,我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了。」
葉鏡之正低著眼睛瞅著那隻拉著自己的手,一聽這話,他雙眸一亮,有些驚喜和驚訝地抬眸看向奚嘉。
奚嘉壓根沒注意他的動作,直接說道:「是這樣的,昨天晚上你不在家,我半夜醒了去廚房倒水,感覺……有點不對勁。我從小可以看到鬼,所以昨天晚上我摘下了無相青黎和舍利,看了一下我的表姐。」
眼睛裡的期待一下子落空,葉鏡之默默地低下眼睛,又去看青年拉著自己的這隻手,聲音里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她不是鬼。」
奚嘉沒聽出來,點點頭:「是,她確實不是鬼。」如果真的是鬼,那麼是小娟表姐第一次進門的那天,他和葉鏡之都可以看出對方是鬼。然而,奚嘉卻又說道:「葉大師,但我是真的覺得有哪裡不對……」
聲音突然停住,奚嘉神色一凜,轉頭看向一個向自己和葉鏡之走來的白衣姑娘。
葉鏡之也轉首看向那個白衣女孩,只見那女孩低著頭,頭髮亂糟糟得好似一團雜草,就這麼悶聲看地,直直地走向兩人。就在她快要走到兩人跟前的時候,葉鏡之垂了眸子,右腳跺地。
嗡!
一道微風從他的腳下播散而去,將花園裡的雜草吹得向後翻倒。白衣女子也忽然抬起頭,一張蒼白而無血色的臉龐呆呆地對著奚嘉二人,不過多久,她轉了個身,往別的方向走去了。
葉鏡之:「只是個遊魂而已。」
奚嘉道:「我聽裴玉說過,除了厲鬼以外,這些遊蕩在人間的鬼魂分為遊魂和野鬼兩種。遊魂一般只會在世間停留一兩天,接著就會投胎轉世;野鬼則是會一直留在世上,直到明白自己已經死去,或者了結心愿,才會轉世。葉大師,你怎麼看出來剛才那女鬼是遊魂還是野鬼?」
說到這類事情,葉鏡之再沒剛才的羞赧,他神色鎮定,有著一股裴神棍難以企及的大師風範:「剛才那女鬼身上的生氣還很濃郁,應當是剛死沒多久。確實無法判定她是遊魂和野鬼,但停留在凡間的遊魂比野鬼多十倍,很少會有野鬼。」
奚嘉輕輕點頭,他一個低頭,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拉著葉大師的手,於是趕緊鬆手。
牽著的手忽然被人鬆開,葉鏡之緩慢地低下頭,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只聽奚嘉道:「其實我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也在樓底下見過這隻女鬼,可能確實是剛去世的遊魂。」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葉鏡之還是先行離開。一方面是因為表嬸一家還沒回來,就算他此刻回去,也是空等;另一方面是葉鏡之真的在蘇城的另一邊發現了一隻有三百年道行的野鬼,雖說這不是厲鬼,但道行如此高深,他必須親自走一趟。
除此以外,他還買了那麼多法寶來保護奚嘉,就算是遇到真正的厲鬼,都可以拖延一段時間,等他回來。更何況,無相青黎還一直戴在奚嘉的身上,實在不行的話……
葉鏡之正色道:「實在不行,你把它扔出去也可以。」手指一抬,指的正是奚嘉脖子上的無相青黎。
奚嘉一愣,面色古怪地點點頭。
等葉鏡之真的走了,奚嘉捧著青銅骰子,哭笑不得:「連你的主人也讓我把你扔出去……」
無相青黎委屈地直接鑽進奚嘉的衣服里,哭唧唧地抖了起來。
有了這麼一出,昨天晚上的陰霾也一掃而空。奚嘉回家沒多久,表嬸一家也回來了。這次表嬸夫妻買了不少菜,說是要親自下廚,讓奚嘉好好嘗一嘗,感謝他願意讓自己一家借住。
三表嬸感激地拉著他的手,連連道:「小嘉,等後天我們就搬去你表姐的房子,這兩天真是太謝謝你了。」
奚嘉笑著搖頭:「沒關係,表嬸,只是一點小忙。」別人對他好,他也不介意對別人好。
老實的三表嬸哪裡會聽奚嘉的話,她招呼著自己的女兒:「娟,你正好沒事,快幫小嘉打掃打掃屋子。咱們這兩天一直在這裡住著,把人家屋子都給弄髒了。」
奚嘉正欲阻止,小娟表姐卻已經拿起掃帚開始打掃了。她打掃完客廳後,直接進了奚嘉的房間,見狀,奚嘉趕緊道:「表姐,我的房間不用你打掃,真的沒關係!」
話還沒說完,奚嘉一進房間,只見自己這位表姐正好奇地拿著一塊小銅鏡,仔細觀察著:「表弟,你這個鏡子長得很特別,不過鏡面倒是不怎麼幹淨,把人照得太模糊了,都看不清臉了。」
奚嘉頓住腳步,眼睜睜地看著表姐拿著那塊天罡八卦鏡,上上下下地照著,鏡子裡倒映出一張模糊的人臉。
小娟表姐笑著抬頭:「我幫你擦擦乾淨,這樣才能看見臉。」拿起抹布就開始擦鏡子,勤勞的女孩仔細地擦了每個角落,這才把鏡子遞給奚嘉。她臉上的笑容非常和煦:「你看,這不就能照清楚了嗎?」
奚嘉接過鏡子,低下頭,神色平靜地看著天罡八卦鏡的鏡面。在那青銅的鏡面上,只有房間家具的倒影,並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看了一會兒後,奚嘉抬起頭,看向自己的表姐。這位才二十多歲的表姐,勤快熱心,幫他認真地掃地拖地,將牆角的灰塵也用抹布擦乾淨。等她開始打掃書架時,她甚至還用抹布努力地去擦書架與牆之間細小的夾縫。
奚嘉再也沒阻止她,只是冷漠地看著。
然而這一次,小娟表姐擦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動作。她維持著彎下腰擦書架的動作,就這麼僵硬了很久,接著才緩緩地抬起身,轉過頭,看向奚嘉。清秀白淨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她晃了晃手中的一個黃色小紙人,聲音裡帶著笑意,聽上去卻無比猙獰:「小嘉表弟,你什麼時候……還開始玩剪紙了?」
看著這個小紙人,奚嘉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卻沒有回答。
小娟表姐輕輕地笑著,她五指微張,一點點地將這個小紙人揉捏成了一個紙團。那小紙人一開始還在她的掌心裡掙扎著,當徹底被捏成紙團後,小紙人終於再沒了氣息。
蘇城的另一端,葉鏡之正在與那三百年道行的野鬼交涉,定下連山合約。
連山之易,以此成契。法理為邊,不越涸澤。
然而就在他雙指合攏,用金色的光芒在那虛擬的合約上籤下名字時,突然,他停住了動作。
見狀,狡猾的野鬼傑傑一笑:「你這小孩不想簽了?老鬼我也不想簽哩!」
葉鏡之神色一冷,直接一道金光打在了這老鬼的身上。老鬼怒氣衝天,還沒來得及發作,卻見這位之前一直淡漠沉穩的年輕天師突然目光冰冷,盯著它,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若敢傷及人類性命,我葉鏡之要你下十八層地獄,受盡烈火炙烤之苦!」
話音落下,根本不再去管那份連山合約,葉鏡之轉身便走,很快消失在天邊。
老鬼看著懸浮在半空中的連山之契,過了很久,才捂著自己被打到燒焦的臉頰,小聲嘀咕道:「老鬼要真害人性命,那就是厲鬼惡鬼了。我要真是三百年道行的厲鬼,你這小屁孩還能一指打傷我?這年頭的年輕人啊,一點都不懂得尊老愛幼……」
此時此刻,景獨湖旁的高檔小區里。
砰砰砰!
一陣燈泡破碎的聲音過後,整個小區突然陷入了黑暗。
有人大聲抱怨:「供電局怎麼停電還不通知,神經病啊,我要投訴!」
沒有人發現,在其中一棟房子裡,整個房子的燈泡碎了一地,不僅僅是停電這麼簡單。
廚房裡,剛剛還在燒菜的表嬸夫妻,突然不見蹤影。客廳中,掛在牆上的時鐘指著19點32分的位置,不再走動。
奚嘉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白裙少女,只見那小紙人被她攥成一團後,忽然開始燃燒。金色的火焰在小娟表姐的右手中燃燒著,可她根本不知道燙,任由那火團燃燒成灰燼。
兩人對視。
許久後,小娟表姐輕輕地笑了,黑漆漆的眼珠子仿佛浸過了冰水,透涼滲人。
&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的表弟,除了陰氣重一點……還是個天師。」
奚嘉淡淡道:「我是你的表弟嗎?」
小娟笑得更加開心:「表弟,你就是我的表弟啊。」
奚嘉轉眸看了一眼那些放在桌子上的法寶,他之前對這些小玩意絲毫不上心,所以就隨便放在了桌上,沒想到今天會被這位表姐發現。
&兩年前看到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的表姐。但你是什麼東西……我就不知道了。」
&是你的表姐啊,小嘉表弟。」
奚嘉冷冷地看它。
小娟表姐笑了很久,突然它一腳跺地,一股陰風平地而起,將它的長髮吹散吹開。
&是你的表姐啊!你看,我就是你的表姐啊!」
奚嘉抬步上前,才走一步,卻見這東西長發一甩,便將奚嘉桌上的法寶全部掃到了地上。奚嘉根本沒往那個方向走,見狀,他微微愣住,只聽這東西咯咯地笑著:「沒了法寶,小嘉表弟……你該怎麼辦呢?」
奚嘉:「……」
片刻後,他摸了摸脖子上躁動不已的無相青黎,將它摘下來:「我不扔你,你去找慫慫,保護它。它現在肯定怕得把頭藏在貓砂里,太髒了,你把它拖出來。」
無相青黎愣了愣,最後還是開心地飛走。
原本小娟表姐看到無相青黎的時候突然緊張起來,它根本沒想過,奚嘉居然隨身還攜帶了法寶,還是一個煞氣極重、讓它感到危險的法寶。但看到奚嘉居然讓法寶離開,它立即開始嘲笑起這個年輕天師的愚蠢。
&嘉表弟,表姐真的太后悔了。為什麼要住到你這裡,為什麼……要不然,你還可以多活幾年啊……」
猙獰的笑聲在房間裡徘徊不斷,白裙少女放聲大笑,忽然!它頭髮暴漲,根根頭髮好似利劍,摻雜著濃郁的黑色陰邪之氣,向奚嘉衝來。
奚嘉活動活動手指,血紅色的氣息在他的指間環繞。
女孩尖銳的笑聲好似指甲滑著玻璃,刺耳難聽,但就只有一瞬間,它猛地停住。
濃郁的黑暗中,俊秀清雅的黑髮年輕人一把抓住了那一頭向自己刺來的頭髮,黑色的陰氣瘋狂地朝他涌去,然而才涌到一半,便好像碰到了什麼非常恐怖的東西,被一群血色的氣息反過來吞噬。
小娟表姐僵硬的臉上是一雙漆黑而無眼白的眼睛,它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抓住自己頭髮的年輕人,只見對方一手拽著它的頭髮,另一手在空中輕輕地握緊成拳。
咯吱咯吱的肌肉和骨頭摩擦聲,在安靜的房子裡響起。
俊雅的年輕人側過頭,微笑著說道:「你不是鬼,那是什麼東西?我很好奇這個問題。你如果告訴我,表弟就饒你一命,就不打你了……你看怎麼樣?」
那老鬼本就被打得半死,如今再碰上葉閻王,根本不需費力,無相青黎就將這老鬼穿成了篩子,鬼影虛浮,快要魂飛魄散。
葉鏡之頗為詫異,不大明白這老鬼怎麼突然這麼柔弱。他當然不知道,就在他的身後,裴玉快速地湊到了奚嘉的身邊,狗腿兮兮地嘿嘿一笑:「嘉哥,你咋回事啊,認識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也是玄學界人士。師從何派,我怎麼以前沒聽說過你啊?」
房間的角落,葉鏡之結出手印,一指打在了無相青黎上,老鬼忽然發出慘烈的悲鳴。奚嘉看了那邊一眼,確定沒有事後,拉著裴玉就往外走。
一邊走,裴玉一邊小聲道:「嘉哥,就你這水平,絕對能上墨斗前十!你也太淡泊名利了,我馬上就給『鬼知道』投稿去,幫你宣揚宣揚,保證你一舉登頂墨斗榜……咳,登頂倒是不一定,葉閻王的深淺我們年輕一代還沒人知道,不過我覺得你肯定遠超南易。就你剛才拳打老鬼的身手,酷斃了好嗎!我見過南易捉鬼,他是紫微星齋的大弟子,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酸道士,哪兒能和嘉哥您比……」
&人話!」
裴玉趕忙湊上去:「嘿嘿,嘉哥,以後我倆組隊吧。就跟江氏兄妹一樣,咱們組隊捉鬼,我找鬼,你捉鬼,絕對能位列墨斗第二!」
小小的雜物間內,葉鏡之以金色符咒將那老鬼緊緊捆住。金色的符文燙得老鬼痛不欲生,只要被碰到的地方,都發出滋滋的焦味,身形也漸漸化為虛無。
雜物間外,奚嘉卻慢慢沉了臉色。他認真平靜地看著眼前一臉狗腿、求抱大腿的裴神棍,許久後,嘆了一聲氣:「裴玉,我真的只想和每個普通人一樣,過最平靜安穩的日子。」
看著黑髮年輕人鄭重肅穆的神色,裴神棍臉上的嬉笑慢慢褪去。
等到一分鐘後,葉鏡之抬步走出雜物間,看到的是淡定的奚嘉和依舊抖抖索索的裴玉。他看了兩人一眼,無相青黎從他的身後快速飛出,直直地鑽入奚嘉的口袋裡。
無聊了很久的小黑貓突然見到失蹤的小銅球,又高興地和小球玩耍起來。葉鏡之臉色怪異地盯著奚嘉的口袋,片刻後,道:「這個老鬼已經魂飛魄散,那小鬼的事情倒有些麻煩。我不擅長超度輪迴一事……裴道友,或許需要你的幫助。」
三人一起走進了對面的房子。
一入大門,光線陡然暗下來。厚重密實的窗簾將光線遮得嚴嚴實實的,房子裡滿是一股腐臭的氣息,奚嘉不由掩住了鼻子,剛進門沒幾步,便見到那對母子癱坐在客廳冰冷的地板上。
年輕的女人披頭散髮,死死地抱緊自己的兒子,嘴裡不斷重複著「小霖」這個名字,應當是她兒子的小名。小男孩就這樣被母親抱死在懷裡,不像母親那樣發瘋癲狂,看到奚嘉三人來了後,他乖巧地側過頭,好奇地看著他們,然後邁開小腿沖三人跑來。
&霖!!!」女人尖叫起來,將兒子抱得更緊了。
奚嘉自然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什麼情況,裴玉身為玄學界人士,看到這一幕也有點懵逼。
葉鏡之清冷的聲音響起:「這個小鬼是被厲鬼害死,被吃去了三魂氣魄中的三魂之首,胎光。胎光主壽命,少了胎光一魂,他無法轉世投胎,只能做孤魂野鬼。但胎光源於母體,他死後不久應當就被母親發現,接著割肉牽靈,用母親的血肉和魂魄,來滋養他,充作他的胎光。」
奚嘉想到:「如果是被那老鬼吃去了魂魄,葉大師,你剛才有把他的魂魄找回來嗎?」
葉鏡之翻手,一抹淺綠色的光芒便出現在了他的掌心:「雖然找到了,但這胎光已經被蠶食一半,就算還回去,也無濟於事。所以裴道友,你們一派有修行《金匱要略》,能幫這小鬼補全魂魄、超度輪迴嗎?」
裴玉雖然很不靠譜,但是面對這種救人一命的事情,他也相當認真。他接過葉鏡之手中的胎光,從乾坤包中拿出了一本破舊的經書,然後決絕地撕去一頁。
裴玉默念咒語,那古舊的書頁慢慢飄浮在半空中,小男孩的魂也輕輕地飄在了書頁的上空。
&氣主客,逆而從生。太陰濕土,少陰君火;厥陰風木,陽明燥金。胎光現,母血存,以金匱玉函一頁為引,招地府迢迢諸君,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裴玉忽然睜眼,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書頁和魂魄上。剎那間,綠光大作,溫潤的綠光從書頁上泛出,一點點地滋補著漂浮在上方的魂魄,接著再涌到小鬼的身上。
小鬼青黑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年輕女人也停止了哭泣,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然而就在這一刻,一把墨綠色的小刀卻從廚房倏地飛來,直直地刺向裴玉面前的書頁。
葉鏡之神色一冷,剛欲出手,卻見一道黑影從奚嘉的口袋裡竄出,錚的一聲打在了小刀上,令小刀改向刺入牆中。做完這一切後,無相青黎興奮地飛了回來,在奚嘉的面前抖動了兩下,接著又飛回口袋裡和慫慫玩鬧。
奚嘉:「……」
葉鏡之:「……」
……怎麼感覺哪裡不大對勁?
很快,那抹屬於小男孩的魂魄又回到了他的體內,裴玉面前的書頁也無聲消失。
魂魄歸體的一剎那,男孩的眼中又有了光彩,他抱著自己的母親,撒嬌一樣地蹭著,他的母親則死死地抱住他,痛哭流涕。
葉鏡之冷漠的聲音打破了這母子團聚的場景:「他已經死去,你該放他轉世投胎。」
那女人不再發瘋,她抱著兒子起了身,走到三人面前,然後撲通一聲,突然跪了下來。葉鏡之手指一動,女人便跪在了半空中,膝蓋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撐著,怎麼也跪不下去。
女人自然明白,她擦去眼淚,站起來說道:「我姓廖,這孩子的父親死得早,這些年來,我就和他相依為命。這位大師沒有說錯,我的外公是湘西著名的趕屍匠。趕屍一派傳男不傳女,外公只有我母親一個女兒,他不願傳給我母親,但我母親傲氣,自己偷學了一點本事,又在臨死前教給了我。」
奚嘉問道:「你是苗族人?」
女人一愣:「是,我是苗族人,我姓仡瓜,漢姓就是廖。那把小刀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母親沒有法力,她告訴我,如果我想要趕屍,必須得藉助那把小刀。當初外公下葬時,要把所有的趕屍法器全部陪葬,母親只留下了這把小刀,上面有我外公趕屍多年殘存的屍氣和法力。」
奚嘉轉首去看那把釘在牆上的小刀。
裴玉點頭道:「難怪那把刀能夠削骨如泥,你明明沒有法力,也能牽住這小鬼的魂魄。不過這類法器,因為長期接觸屍氣,已經有了邪性,你又沒有趕屍匠的法力,根本無法駕馭它。如果你再繼續用它來牽靈,最多一個月,你也會變成鬼。」
&止如此。」低沉的男聲響起,打斷了裴玉的話,葉鏡之微微俯身,看向那躲在母親身後的小男孩:「就算有法器,割肉牽靈也不會輕易成功。是你自己……想留下來保護你的母親?」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懵懂地看著眼前陌生的天師。
聽著葉鏡之的話,女人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許久以後,她的孩子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聲地說道:「媽媽,好疼……」
女人低下頭,只見乖巧的孩子癟著嘴,認真地說著:「媽媽,不要被爺爺咬,好疼……」
女人再也無法控制地痛哭出聲,她蹲下來抱緊了自己的兒子,抱緊這個為了保護自己而留在陽間的兒子。小男孩什麼都不懂,只是一個勁地對母親說不要去找爺爺,爺爺咬,很疼。
母子緊緊相擁,葉鏡之神色平靜地看著,裴玉不忍地轉開了視線。奚嘉慢慢蹲了下來,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柔聲道:「爺爺已經走了,再也害不了媽媽了,也不會咬媽媽。」
男孩漆黑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奚嘉,慢慢的,那張青嫩的小臉上露出一抹純善天真的笑容,脆生生的童聲輕輕響起:「謝謝哥哥。」
純潔無邪的孩童笑容生生刺痛了奚嘉的心,年輕女人一邊流淚,一邊不斷地用手擦去淚水,努力地笑著:「小霖,媽媽會好好地活下去,你要好好的知道嗎。不要擔心媽媽,媽媽什麼都好,什麼都好……」
白色的光點從小男孩的身上一點點地浮出,他最後輕輕地喊了一聲「媽媽」,接著身體突然倒下。青黑色的屍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了這具屍體的表面,女人死死抱著孩子僵硬冰冷的屍體,剛才勉強做出的笑容再也撐不下去,只剩下絕望痛苦的哭泣。
畢竟小男孩已經死了多日,裴玉靠關係幫小孩報上了死亡證明,屍體很快火化。第三天,這年輕的女人便抱著骨灰罈離開了小區,據說是去找一個遠房堂姐了,不想再留在這個讓她失去了愛人和孩子的傷心地。
事情以「老鬼魂飛魄散,小鬼也轉世投胎」作為結局,終於告一段落,然而老鬼家的那對夫妻卻好像開始鬧離婚。那對夫妻原本就對老爺爺非常不好,在爺爺死的那天,警|察還將兩人帶回去盤問,最後確定了爺爺是意外摔下床死的,才將兩人放走。
無論如何,小區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三人從小鬼家離開的時候,正是深夜。奚嘉抬首仰望天空,城市的燈光將天空照亮,找不到一顆星星。
裴玉輕聲感慨道:「這算是什麼事,早知道那個老鬼居然吃了人家小孩的魂魄,害得人家母親割了半條胳膊來牽靈,我絕對親自動手,把那老傢伙打得魂飛魄散!」
奚嘉勾起唇角,問道:「你打得過他?」
裴玉面露尷尬:「我……我雖然打不過他,但我不是還有嘉哥您嘛!」
葉鏡之走出樓房,也抬首看了看被燈光照亮的夜空,接著轉首看向奚嘉:「那顆舍利子需要我每日在上面加符咒,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現在還不能完全屏蔽你的陰氣。最近這一個半月,我會留在蘇城,你不用擔心被厲鬼纏身。」
裴玉下意識地就說道:「嘉哥怎麼可能害怕厲鬼纏身,那些厲鬼看見嘉哥,跑還來不……」
&玉!」
奚嘉厲聲呵斥,裴神棍一愣,自知說錯話,趕緊閉嘴。
奚嘉這才轉首看向葉鏡之:「那葉大師,這些天你打算住在哪兒?我記得這附近都是住宅區。」
葉鏡之:「我會找個酒店住下,然後每日來為你念咒。」
奚嘉:「……這是不是太過意不去了?」
葉鏡之搖首:「無妨。」
奚嘉:「……」
你是覺得無妨了,但這麼一來,他也虧欠你太多了吧。
裴玉以前稱葉鏡之為「玄學界的道德標兵」,奚嘉還不信。在「鬼知道」的公眾號文章下面,那些玄學界人士也讚美葉鏡之是道德標兵,奚嘉還是不大信。
這世界上還真有那種無私奉獻的大好人?
怎麼可能!
直到奚嘉遇見了一個被稱為道德標兵的閻王。
實在過意不去,奚嘉思索片刻,想到:「要不……葉大師,你到我家住一段時間?我家有兩個臥室,還是足夠的。」
裴玉立即道:「等等,你就兩張床,葉閻……葉大師來了,我睡哪兒?」
奚嘉反問:「你為什麼還要去我家?」
裴玉理直氣壯道:「我不去你家,我去哪兒?」
奚嘉不假思索:「住酒店。」
裴玉:「……」憑什麼就是我住酒店,不讓葉閻王住酒店啊!!!
葉鏡之對這種人情往來的事情似乎很不會處理,奚嘉邀請他之後,他先是推拒了一會兒,但奚嘉百般邀請,他只得答應下來。
回到家中,奚嘉特意將之前剛曬過的被子抱出來,送到了次臥的床上。裴玉憋屈地蹲在客廳里,等到要睡覺時,奚嘉一指牆角:「那裡有個行軍床,你自己搭一下床,就可以睡了。」
裴玉:「憑什麼讓葉閻王睡臥室,我就睡客廳!」
奚嘉詫異道:「你這麼大聲音,不怕葉大師聽見嗎?」
裴玉頓時驚恐地往後直竄,趕忙躲到了沙發後。過了三分鐘確定葉鏡之沒有出門揍他後,他才鬆了口氣:「葉閻王可能睡了。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和葉閻王睡在同一屋檐下,媽呀,我真是太厲害了。嘉哥你不知道,葉閻王這種人,恐怖得一筆!我們玄學界的年輕一代,沒幾個人和他熟悉,他雖然是道德標兵,殺鬼的數量比我們吃的鹽還多,但他把鬼打得魂飛魄散的時候,那種情景太恐怖了,誰都不敢靠近他。」
奚嘉原本想回房間休息,聽著裴玉的話,他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們年輕一代都和他不熟?」
裴玉搖頭:「也有幾個人和他熟的,我記得大萬壽寺的那個和尚就和他關係不錯。他恐怖成這樣,實力吊打我們一群人,誰敢理他。萬一他哪天心情不好,不想當道德標兵了,一個手滑我們就全部完蛋了好嗎。」
奚嘉靜靜地問道:「……你們都不理他嗎?」
裴玉想都沒想:「理他幹嘛,他是閻王,我們是普通人,沒有共同語言。」
客廳里,裴玉說起了很多葉鏡之的傳奇事跡。四年前葉鏡之在酆都殺了近萬惡鬼的事情,奚嘉早就聽過,這一次,他又說了葉鏡之曾經帶著無相青黎,將一隻百年惡鬼打到魂飛魄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