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腦子還混亂著,全身也不舒服。
可朦朧間聽見這些字眼,我的心,還是狠狠一陣劇痛。
我反攥緊他的手,嘴裡不過腦子地說一些胡話,企圖壓制心底悶疼。
「阿九」
他親了親我的臉,溫柔回應:「我在。」
「我討厭爹爹」
「為什麼啊?」
「我爹不許我吃榴槤」
「嗯?」
「他嫌我嘴臭。」
他忍俊不禁,笑聲淺淺。
我閉著雙眼糊裡糊塗地繼續道:「我還討厭酆都大帝。」
他低聲半哄半就地問我:「嗯?龍玦又如何惹到你了?」
「小時候,他、偷了太華池的魚,非把魚變小藏在我衣領里,讓我從天界帶回冥界。我怕癢,露了餡,被仙官發現我身上有太華池魚的仙氣
然後龍玦哥哥就說是我貪嘴,偷吃了太華池的魚他還不許我向白旻帝君告狀,說我要是敢泄密,他半夜起來把魚放我被窩裡我好怕的。」
「那他可真壞。」
「不止呢有一年他帶我上來玩雪,說好是陪我打雪仗的,結果自個兒偷偷摸摸跟蹤什麼壞蛋去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雪地里,我蹲在雪中等他,都快凍僵了!
他回來以後,為了給我道歉,就答應陪我玩結果他一雪球砸我腦袋上,直接把我砸暈了我爹爹那會差點把他揍死。」
「一雪球把你砸暈了,他手勁也太大了些吧。」
「還有,他手賊欠,經常拿我的臉研究女人的胭脂水粉,每次都把我抹的像個鬼,他還說那樣辟邪。
有一回我趴在他身邊睡著了,他把我抱起來送給爹爹,爹爹正在小憩,一睜眼看見趴在身邊面目全非的我,一腳就把我踹地上滾了好幾圈事後龍玦哥哥還笑話我,說我長得太醜把我爹嚇出條件反射了!」
「這麼欺負你,你爹都忍了?」
「當然沒忍,我爹誤踹了我一腳後,我生爹爹的氣,好幾天沒理爹爹,我爹一惱火,就去把龍玦哥哥的寶貝愛獸毛給剃了,還砸了龍玦哥哥兩套頂好的茶具,我爹說,要不是龍玦哥哥躲得快,他高低得把龍玦哥哥的頭髮也剃了給我報仇。」
「若早知他後來會欺負你本帝就該早收拾他幾頓。」
「我出生的時候,你已經隕落了,成帝玹了」
我攥著他的手,一個勁地往他身上蹭,喃喃同他說話:
「阿九,其實我爹和龍玦哥哥都很溺愛我的我想做的事,求求他們,他們就鬆口了我要是做錯什麼事,惹他們生氣了,他們頂多只會罵我幾句,不會真的不要我黃泉,其實你也能鎮得住。
東嶽大帝在,就根本不需要黃泉之主了阿九,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黃泉和東嶽只能活一個,捨棄黃泉,才是最好的選擇。東嶽大帝在,泰山與冥界皆會安然無恙」
他陡然將我抱得很緊,聲音也有些慌:「漓兒,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自顧自的嘀咕下去:「凡人都懂,及時止損棄車保帥。從沒有帥自棄保車的。兩者舍一,取其輕。阿九黃泉之上,可以沒有黃泉。我不會讓你死的阿九」
「漓兒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問我,我不回答。
良久,他突然一口咬在了我的脖子上。
帶著憤怒且恐懼的情緒,狠狠咬著我。
可我已經麻木了,沒有絲毫掙扎,任由他咬破我的皮膚,咬得鮮血淋漓
皮外傷,再疼,也疼不過這顆心。
我乖乖抱住他的腦袋,閉著雙目,有氣無力:「阿九,我們要個孩子吧」
他鬆開了我的脖子,怔了很久。
才失魂落魄的不敢應允。
「不行有了孩子,就更忘不掉了」
原來,他是怕我,對他念念不忘。
我繼續佯作醉酒胡言:「你說過,兒子叫金池,女兒叫鳳羽。」
他攥緊我的腰肢,連氣息都在顫抖。
「阿九,我喜歡你,至死不渝。」
他許是不敢再聽下去了,索性以唇封住我的嘴,用無盡纏綿的吻,堵住我未出口的心底話
——
有些話是在醉酒以後說的,他就誤以為我醒來全忘記了。
就連我脖子上那又愛又氣的咬痕他都能編成是我們酒後亂性留下的證據。
二月二當晚,泰山之上煙火如晝,熱鬧非常。
宮內準備了舞龍耍獅的表演,將一眾神仙樂得合不攏嘴。
噴火的舞龍擦過我的衣肩,他謹慎地撈過我腰肢,趕緊將我護進懷裡。
天上飛著龍鳳花燈,地上鐵花飛揚,恍若星辰墜落。
敲鑼打鼓的歡鬧聲讓人暫時忘卻憂愁煩惱,一夜笙歌盛景,通宵達旦。
次日紅日初升,仙人們便駕雲相繼離去了。
離開前,還一人得了一兜九蒼準備的喜糖。
屬於我和他結親之喜的喜糖
從前,總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旁,牽著他的手,告訴所有人,我與他在一起了。
可如今知道他突然將我倆關係公之於眾的真實目的,是為了待他隕落後我能以他遺孀的身份,得諸神庇護。
本該有的那份欣喜,便全化成了悲流
冥王離開前,特意拉我去了另一座山頭說話。
朝陽的光輝灑在我二人身上,晨風略有幾分寒意,他本打算將自己的外衣脫給我披著的,但見我身上已有九蒼的銀袍,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他?」
「這幾天,挑個合適的時間吧。」
「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打算,什麼時候用那枚禁藥?」
我心下一沉,詫異昂頭:「您、都知道了。」
冥王負袖玉立在崖上,淡淡道:「你是本王養大的孩子,從你自本王那順走禁藥,本王就猜到會有這麼一日。」
我心虛攥緊十指,跪下,朝他端平廣袖哽咽請罪:「求冥王,饒恕臣、瀆職之罪。」
「你當真打算,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
「我的命本就是他強求強換回來的,而且,若不是他當年隕落,影響到了冥界黃泉,我便不會存在我是因他隕落,而生的。
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彌補東嶽大帝不在的空缺。如果東嶽大帝回來,我就是那個多餘的神。
冥王殿下,臣僅是小小的黃泉之主,臣死了,有東嶽大帝在,冥界與泰山都會安然無事,臣之死不會影響任何人,任何地方。
而東嶽大帝,他是東嶽之主,臣與他相比,如同參天大樹與一根剛冒芽的野草,東嶽大帝生存的價值,遠遠蓋過臣千倍萬倍
這世上可以沒有黃泉,但若失了東嶽大帝,泰山必然生亂,冥界也會受之影響,孰輕孰重,冥王殿下比臣更清楚,臣去死,是最完美的解決方式。」
「本王自然知道,該保誰。不然,千年之前,你便不會死。」他低頭,語氣雖一如既往的平靜,可掩在袖下的手,卻攥得極用力。
我輕聲祈求:「所以,別管臣了,臣知道分寸,知道身為一個神,該如何做。」
「本王不管你,本王只是,想來再看看本王的女兒」
我垂首,眼眶一熱:「父王。」
他回身,彎腰將我扶起來,「大膽去做吧!你永遠都是冥界的黃泉尊主,也是本王的女兒。」
我含淚點點頭,抓住他扶在我胳膊上的那隻手,歪頭靠在他肩上:「爹爹,養育之恩,來世再報。」
他哽了哽,目光悲傷:「那你的孩子呢?」
我笑笑:「我會在動手之前,把嬰靈取出,交給聽風。聽風哥哥陪了我這麼多年除了父王和阿九,我最信任他。」
「你還這樣年輕,本不該經歷這些。」
「也許,這就是上蒼給我的磨礪吧。」我認真安撫他:「父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願。」
諸神相繼離開東嶽神宮後又過兩天,阿九悄悄命趙靈官將東嶽神宮封鎖了。
原則上,不允任何人進入,也不允任何人出去。
但,二月初六,樂顏的母親病逝了。
消息傳來以後,樂顏本是不敢相信的,但聽風幫忙查了一下生死簿發現,沈夫人確實已經命盡撒手人寰了。
再怎麼說沈夫人也是樂顏的親生母親,就算沈家父母之前有對不住樂顏的地方,可現在這種時候,樂顏總要顧及沈夫人的生育之恩,回去奔喪,也是必須的。
趙青陽放心不下樂顏,自然也是要陪樂顏一道回沈家的。
彼時我和阿九帶著黃大頭他們送趙青陽樂顏出神宮大門,樂顏一雙眼已經哭腫了,我不放心的握住樂顏雙手,安撫道:「別太傷心,萬事還有我們。」
樂顏抽噎著點點頭:「別送了,沒事,我撐得住我奔完喪,等我媽的頭七過了我就回來。」
我嗯了聲,依依不捨地抱抱她。
擁抱完,趙青陽牽著樂顏朝我們揮揮手:「都回去吧,九爺漓漓,等我丈母娘頭七過了,你們大抵也回家了,我們在凡間那個家等你們!」
九蒼頷首:「好。」
之後,是趙靈官親自送青陽和樂顏下山的。
而聽風,則在四處打量一遍後,悄然遞給我一個眼神,示意我離九蒼遠點。
我默默拉開與九蒼的距離,和聽風躲到一邊,壓低聲問道:「什麼事?」
聽風道:「泰山里里外外,都被封鎖了,看來是快了。」
他這個快了是什麼意思,我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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