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奴見韋子云滿身是血地回來,把他扶在一旁休息。
哭道:「為什麼每一次見你,都是這樣,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韋子云道:「這是最後一次啦,等咱們回到金陵,就不用理這些事了。」
冷月奴破涕為笑,問道:「真的嗎?」韋子云疲憊一笑,眼中只剩柔情。
這次鬧得動靜著實不小,朱高煦雖然大怒,但是韋子云頗為警覺,沒有回真一觀,反而大大咧咧去兵部報了名,升任兵部職方司主事,官職正六品,月給祿米十石,每天老老實實畫名,勤勤懇懇工作。
漢王在朝堂中爪牙頗多,便彈劾韋子云擅闖王府,意圖行刺,韋子云上書辯駁,查無實據,誣賴大臣;又彈劾韋子云打傷王府侍衛,韋子云上書辯駁,荒謬無稽,貽笑大方,反而指責漢王強搶民女……
太子和漢王手下的類似口水戰,每天不知有多少,這一番交鋒便淹沒在故紙堆中,無跡可尋了。
此時已經是永樂十九年,朱棣下詔正式遷都,改金陵應天府為南京,改北平順天府為京師,但在南京仍設六部等中央機構,以南京為留都,韋子云正是在南京兵部任職,自此逍遙自在,不再理會江湖之事。
真一觀有杜玉衡和桑瑤光打理,山東有徐天樞坐鎮,太子和漢王的爭鬥雖然一刻不休,但是已經和韋子云沒有關係了。
「金陵四大才子」之首韋子云回歸,其他三人如何不喜,馬大有,胡金和席文博三個整日賴在韋家的一處別院,名正言順蹭吃蹭喝。
冷月奴就住在一側的廂房,時不時給韋子云添件衣服,或者「素手調羹湯,含羞待君嘗。」
三人看得眼紅心熱,尤其是馬大有,一口一個「嫂嫂」叫的冷月奴臉紅,天天求她請白約素前來,和「金陵武林同道」一會。
好不容易等到白約素來金陵城購書,馬大有三央五求,冷月奴勉強答應他去問問。
不到半柱香時間,馬大有記得團圓轉,道:「大哥,你和冷姑娘好說話,快去催催。」
韋子云笑罵:「有你這麼求人的嗎?」
馬大有哭喪著臉,道:「俺的好哥哥,韋老大,韋大俠,求求你了。」
韋子云被他求得沒轍,心想:「金陵城未必安全,出來迎一段路,也顯得鄭重。」
一直來到了書齋,也沒有見到兩人,惜字齋的老闆認得韋子云,躬身道:「冷姑娘和另一位姑娘正在選書,韋大人稍坐。」
韋子云回禮,信步來到一側的書屋,他的內力經過一凡磨練,已經快要突破「守常」,達到師父提到過的「還虛」之境,故而在鬧市中能分辨出冷月奴和白約素隱隱約約的談話聲。
他不願偷聽人家的隱私,但是忽而聽到了「風見舞依」四個字,不由一驚,雖然退出了江湖,但是風見舞依之死,一直縈縈在心,顧南星說是公孫桃夭和梅惜若動的手,為什麼冷月奴和白約素如今又提起此事,難道另有隱情?
「師妹,你和韋公子如今大隱隱於市,不問江湖過往,還提這些事做什麼?」
「白師姐,你有所不知,子云對我越好,我就越愧疚。師父為了讓我接近太一教,幾次陷子云於險地,好讓我救他,我好怕他知道我是一個壞女人。」
「師妹,你我都已經和洛神宮沒有關係了,韋公子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怪你。」
「還有一件事,他知道了肯定會怪我,師父說讓我為師門做最後一件事,就任我離開,之前的事也不會再提起,就是尋迴風見舞依盜走的太一劍,誰知梅惜若半路截殺,害死了風見舞依……萬一他問起此事,你千萬幫我隱瞞。」
聽到此處,韋子云胸口如遭重擊,差點站立不穩,怪不得風見舞依被騙到了河邊,怪不得如此隱秘的事情會被洛神宮知曉,所謂情深,原來都是作偽!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捫心自問,倘若當初三次救下自己性命的,是顧南星或者白約素,甚至是梅惜若,我會拼出命來救她,一起退隱江湖嗎?
跌跌撞撞返回別院,強打精神和馬大有他們說說笑笑,可是眼中的一景一物都是風見舞依為他安置的,酒入喉中,只剩苦澀。
冷月奴和白約素故作鎮靜,聯袂而來,馬大有,胡金和席文博眉開眼笑,和白約素談些個詩詞歌賦,強充文雅。
韋子云獨自一人,來到了後院,此處花雖未敗,已見蕭索,明知立秋已過,好日無多,如何不讓人憐惜。
「子云,他們都說等你一起吃飯,你在這裡做什麼?」
「月奴,風見舞依是怎麼死的?」
「她,她,我不知道……」
「冷姑娘,我實在是愛你敬你,不管為你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但是世間有些東西比我自己更重要,其中一件,就是不該傷害我的朋友。」
「你喜歡她,是嗎?」
「我曾經以為自己喜歡的是你。」
「現在呢?」
「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對不住,我知道了……」
馬大有沖了進來,道:「大哥,冷姑娘哭著離開了,白姑娘追她去了,到底怎麼回事?」
韋子云喃喃道:「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片江湖不會因為一兩個人的退出,而結束爭鬥,也不會因為少數人的俠義,停止對名利的爭奪。
江南武林一直不如北方強盛,南方水上大豪沐雲、藍青自從加入聚義盟,屢次受挫,如今南方水道上最強的力量,依舊還是依附錦衣衛的常家,和無生教的水上力量最為強悍。
杜玉衡和桑瑤光報仇心切,加上手下的三代弟子年輕氣盛,如何能容得下羅夢鴻鳩占鵲巢,霸占太一教,在金陵占翁腳跟之後,遂與沐家和藍家結成同盟。
自此長江以南,有三分勢力,一就是真一觀和南方武林世家的同盟,二是常家船隊,三是無生教水上力量。
北京、山東到金陵這片中原腹地,自然是無生教占上風,徐天樞的錦衣衛與之分庭抗禮。
河北到草原的這一塊,西北良家堡是當之無愧的霸主,項天龍失去了當陽峽之後,元氣大傷,蟄伏起來,積蓄力量。
江湖上的腥風血雨和鮮衣怒馬現在和韋子云沒有一點關係了,但是,攜手退出江湖的那個人,也不在了。
第一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