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狂沙風捲起,塵埃沒盡英雄,輸贏功過總成空,江山容顏改,誰嘆夕陽紅?
少年縱馬江湖上,看遍秋月春風。但得兄弟喜相逢,莫負杯中酒,恩怨笑談中!
--調寄《臨江仙》陽關鎮義士救幼女
紅柳莊胡虜逞凶頑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唐代著名詩人王維的這首《送元二使安西》,道盡了朋友間深摯的惜別之情,在眾多的送別詩中堪稱佳品,此詩又名《陽關曲》、《陽關三疊》。詩中所提及的陽關,位於甘肅省敦煌市西南的古董灘附近,由於歷史的變遷,如今已淹沒在漫漫黃沙之中了,僅存一座被稱為陽關耳目的漢代烽燧遺址,聳立在墩墩山上,讓後人憑弔。此關始建於漢武帝元鼎年間,因位於玉門關之陽,故名陽關。在當時與玉門關同為中原通往西域的主要門戶,又是絲綢之路南道的重要關隘,乃古代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
西漢建始二年六月的一天,約莫辰時光景,陽關鎮大街的集市上已是各色行人熙來攘往,人聲鼎沸。忽聽得「噹噹當」幾聲清脆的鑼響,眾人循聲望去,但見集市東南角的一片空地上停著一輛馬車,馬車旁一隻小猴兒拎著一面銅鑼正敲得起勁。此地地處西北邊陲,本就少見猴類,況且這猴頭又敲著鑼,霎時間便聚起了一圈好奇的觀眾。
少時,馬車的布簾一掀,跳下一位勁裝結束的漢子,此人三十一二歲的年紀,四方白淨面皮,平平的兩道一字眉像是用毛筆畫出來的,只眉梢稍稍向上挑一點,透著精神和機警。這漢子喝止了猴兒的鑼聲,沖人群一抱拳,高聲道:「各位父老鄉親,在下周阿四,今日初到貴地,沒有別的本領,馴了兩隻小猴兒,給大家添個樂呵。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各位老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小人這裡給諸位作揖了!」說完衝著圍觀的人們作了個羅圈揖,卻見那拿著鑼的小猴兒也學著周阿四的樣子作了個揖,惹得眾人忍俊不禁。
「大寶、小寶給大伙兒練起來!」周阿四一聲呼喝。小猴兒又賣力地「噹噹當」敲起鑼來,馬車的布簾一動,從裡面躥出一隻稍大些的猴兒來,但見那大猴竟也是一身勁裝打扮,隨著鑼聲一連翻了數十個筋斗,圍觀眾人紛紛叫起好來,那猴兒方才站定。「大寶,先給各位練一段猴棍!」周阿四早從馬車上抽出一根約莫三尺來長的木棍,遠遠扔去,那猴頭「嗖」一縱身,接棍在手,舞將起來,竟也是有模有樣,呼呼掛風。便有圍觀者向場內扔進不少錢幣來,那喚作小寶的猴頭將銅錢一一撿到鑼中,憨態逗引得眾人大笑不已。
不一刻,大寶舞罷猴棍,周阿四又一抱拳,道:「今日各位父老如此賞臉,小人便再給大家賣賣力氣,演一段人猴對戰如何?」,說罷從腰間輕輕一帶,掣出一條數尺來長的軟鞭來。眾人正看得有趣,人也越圍越多,一時便占去多半條街道。
突然間鎮口處隱隱響起了馬蹄聲,蹄聲漸近,來的竟然是一隊胡服人馬。其時正是漢成帝劉驁在位,距王昭君出塞和親已過三年多,漢人與匈奴通商共處,是以並不懼怕胡人,甚至在看周阿四耍猴的人群中也有不少胡人的身影。然則胡人入關,多是帶著毛皮特產的商人,這隊胡人卻帶著弓箭兵刃,氣勢洶洶。集市上的人群避之唯恐不及,眨眼間馬隊便到了看周阿四耍猴的人群中。
為首的是一匹棗騮馬,馬上一個披髮左衽、虬髯戟張的黑面大漢,但聽此人「哇哇」暴喝,要眾人讓路,馬速卻半點未減。圍觀者四下避閃,卻見一個大概六七歲的小女娃,似乎被猴兒所迷,渾然不知危險將至,眼見棗騮馬眨眼便到,周阿四不及多想,長鞭一抖,裹住女娃的腳踝往懷中一帶,那女孩堪堪由蹄下飛出,周阿四右手一抄,已將女娃放下。
倏忽間,馬隊由集市上呼嘯而過,眾人經此一攪,再無心看猴戲,四散而去,唯有那女娃的母親心有餘悸地抱著女娃兒,向周阿四千恩萬謝。周阿四更不搭話,只呼喝著大寶小寶回到車內,匆匆收了場子,駕著馬車朝那隊胡人的方向而去,小小的陽關鎮上似乎什麼也不曾發生。
周阿四駕著馬車,沿著官道,向東南方一路疾馳,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一時間恨不得肋生雙翅,手中軟鞭不時抽打著馬匹,那馬吃打不住,發足狂奔起來。
直到未時,方始經過一個小市鎮,周阿四找了一家車馬店,換了匹馬,買了些乾糧分了些給大寶小寶吃,又繼續打馬駕車而去。
陽關鎮去向東南約二百餘里,有一峽谷,名喚紅柳峽,峽谷兩側奇峰交錯,色彩斑斕,氣勢磅礴。峽內有一山莊,莊子依山而建,雄偉氣派,高大古樸的莊門上懸一匾額,匾額上龍飛天外般的四個斗大的金字:紅柳山莊。
傳聞紅柳山莊莊主柳隨風,外號「一劍追風」,數十年前,憑手中一柄柳葉追風劍,挑遍西北綠林道,未逢敵手,後封劍歸隱於紅柳峽,只在胡漢之間做些絲綢和毛皮的生意。綠林道上,若是見到紅柳莊的柳葉旗,自是退避三舍。
數十年來,聞名而來挑戰的劍客豪傑倒也不少,卻從未聽聞有人能在紅柳山莊討得便宜去的。
時近黃昏,夕陽的一抹餘暉射在紅柳山莊的勾角飛檐之上,山莊的一進院落里,兩個四五歲上下的小男孩,正自跨著兩張小板凳作騎馬狀,口中歡快的呼喝著:「駕!駕!」遊戲正酣,那略小的孩童偶一抬頭,瞥見屋檐之上隱隱伏著一個黑影,便悄然拽了拽另一個孩子的衣角,又指了指那一動不動的黑影。那大些的孩子嘿然一樂,由腰間摸出一把小彈弓來,撿個石子,熟練地裝上彈弓,略一瞄準「嗖」地打將過去,只聽「啪」的一聲,正打中那黑影。那黑影吃痛一縮,未待聲張,身後又飛來一腳,「撲通」一聲,摔下屋檐,那人倒也頗為敏捷,一躍站起,從腰間掣出一柄潑風刀來,護住身形。
「雖說遠來是客,只是如此拜莊,紅柳山莊倒也不知如何回禮啦!」一聲輕叱,不怒自威,不是莊主「一劍追風」柳隨風卻又是誰?
不知何時,一身錦袍的柳隨風己站在黑衣人面前,抑或他本就站在那裡,看著兩個孩童的嬉鬧。
黑衣人不由一凜,夕陽下山前最後一抹霞光由他的刀身映照到他滿是虬髯的臉上——赫然便是日間在陽關鎮縱馬疾馳的那個黑面胡人。
那胡人收刀,向柳隨風一抱拳,操著生硬的漢話道:「閣下一定是紅柳莊的柳大莊主吧?在下復株累若鞮單于帳下,右骨都侯赫連怒。」
「失敬!原來是赫連侯爺大駕光臨!」柳隨風洒然一笑道:「敝莊雖地處偏僻,卻在大漢治下,況且我等江湖之人與官府素無往來。不知赫連侯爺所為何來?」
赫連怒道:「本侯也不欲打擾柳莊主的清靜,只是大單于的差使在身,不敢不來!」
柳隨風不語,一副願聞其詳的神情。
「數月之前,我們呼韓邪大單于因病歸天,傳位於左賢王雕陶莫皋,有一個姓周的漢人廚子,趁機劫走了寧胡閼氏的孩子伊屠智牙師,本侯奉復株累若鞮單于之命,一路追蹤而來。」赫連怒道,「若本侯不能追回小王爺,大單于定會將我大卸八塊!」
「寧胡閼氏?莫非是我漢朝出塞和親的王昭君麼?」柳隨風問道。
「正是,伊屠智牙師是寧胡閼氏唯一的孩兒。」赫連怒猶似抓了根救命稻草般道,「寧胡閼氏失去孩子後終日哭泣,極是傷心!」
「既是如此,紅柳山莊倒也不可袖手旁觀了。」柳隨風道,「侯爺若有差遣,必當盡力!」
「柳莊主真是爽快!」赫連怒大喜,「本侯回到單于庭後一定向大單于如實稟告,所有賞賜,本侯全部差人送至貴莊!便請莊主將小王爺與周廚子交給本侯帶回單于庭吧!」
「侯爺說笑了。」柳隨風道,「此事在下剛由侯爺口中聽聞,在下又不會變戲法,如何能變出侯爺說的小王爺?」
赫連怒一呆,繼而冷笑道:「這麼說,柳莊主敢叫本候在貴莊上搜一搜麼?」
「呵呵…」柳隨風不怒反笑道:「有何不敢?只是紅柳山莊雖不大,侯爺一個人怕也搜不過來吧!」
「哼!不勞莊主費心,本侯自然帶有人來。」赫連怒說罷一捋虬髯,打了幾聲唿哨。忽聽「嗵嗵嗵」數十聲響,院內又多出十多個黑衣人來,赫連怒正待張口,猛見眾人皆姿態怪異,或躺或坐於地上,竟似都被人所制,由房頭隨手扔下來的一般。
「柳莊主果然要與本侯為敵嗎?」赫連怒惱羞成怒,二目圓睜,「我匈奴人最不懼的便是死,柳莊主可敢與本候一戰!」說罷潑風刀一立,一付拼死的神情。
「哈哈,赫連侯爺果然不識天高地厚!」忽聽一個洪鐘般的聲音由房頂響起,赫連怒眼前一花,一個白衣白袍,丰神俊逸的年輕漢子站於面前,「在下柳逢春,家父己退隱江湖,多年不動劍,不如由在下領教侯爺刀法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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