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峰山路崎嶇陡峭,遠遠一道青影緩步而上,張元宗非是要一覽此間景色,而是初春溫柔的和風也緩解不了他的那一絲情怯。一旦道破了身份,自欺的逃避已然難為,他無法再如曾經面對太一教主那般面對張蘭亭。
當他決定離開火焰島前往九幽山,巫千雪、楚青岩等人紛紛表示願同前往,但張元宗以便宜行事為由一一拒絕了他們。諸人只知他獨上九幽乃是為了借用純鈞,想那太一教主是他的兄弟,當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卻不知他此行還要去履行在嶗山許下的承諾。
「來者何人?」前方道中巨石之上,石屋之中爆出一聲猛喝,一位精神瞿爍的老者出現在窗口。張元宗抱拳答道:「在下張元宗,前來拜訪貴教教主。」老者凝目看清來人,驚道:「真得是你!」張元宗歉然道:「上回多有得罪,還請前輩見諒。」
老者陰晴不定地審視著這位最近聲名鵲起的男子,原來他就是力戰教主和白魔的年輕高手,難怪自己非是他敵。他最後有些落寞道:「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見諒的,還請自便。」他隨後轉身敲響了屋中的銅鐘,向山上傳遞消息。
張元宗遙遙告謝一聲後,信步拾階,第二處關卡的紅袍老者和第三處關卡的魁梧老者,皆未太過為難於他。他們身為太一教的守護者,能夠如此輕易放行,想來事先得到了命令。張元宗一路通暢地經過石亭、蛇窟和鐵索橋,便來到太一石碑之下。
石碑下盤坐的黑衣老者淡淡開口道:「你來了?」張元宗執禮道:「叨擾貴教了。」黑衣老者冷冷淡淡道:「教主日前曾言張公子會有九幽一行,你非是不速之客,算不得叨擾。」張元宗目光微動,頷首道:「那在下先別過前輩。」
「慢著。」黑衣老者忽然吐出兩個字。張元宗止身疑惑道:「不知前輩還有何見教?」黑衣老者毅然拔出三尺冷鋒,鄭重道:「張公子天縱奇才,老夫還想討教一招。」上回他敗得太輕易,心中一直存忿,此次違背教主之令,想要趁機找回幾分顏面。張元宗伸手相請,淡然道:「請前輩賜招。」
黑衣老者雙眼冷光霍霍,寒劍凝聚著他的精氣神,自上而下奔襲而斬出。劍,還是曾經的劍,可爆發的力量卻不可同日而語。劍招凝練凌厲,又天馬行空,劍氣迸發,如風如電,鋒芒頓時籠罩張元宗周身,承受著莫大劍威的逼壓。
張元宗隨意伸手擋下鋒銳,寒劍頓時如被剝落繁華,徒留落寞的身影。黑衣老者震驚地盯著張元宗的那隻手,非是金剛掌一般的橫練功夫,亦非精妙的招式化解劍招。那就是一隻普普通通的手,可正是因為如此,反而顯得如此不普通。
黑衣老者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面前的年輕男子比之上回更加深不可測了。他兀自撤劍回鞘,然後在石碑下閉目盤坐,不再理會張元宗的去留。張元宗依舊施了一禮,然後登上青石台階,穿過白玉牌樓,最後踏上巨大的演武場。
附近的教中弟子都圍了過來,上回他帶著天師大人一路殺出九幽峰,風頭一時無兩,可謂天下何人不識君。後來得知斬斷藥王大人雙臂的也是此人,眾人心中卻不是什麼滋味了。他現身的消息迅速傳遍太一教,越來越多的教眾趕來瞧個究竟,皆是目光灼灼,充滿敵意。
人群中隱約可見曾聯手圍攻張元宗的黃青朱墨四位魔教宿老,朱老冷冷望著青衫男子,眼中恨意宛然,卻心有忌憚不敢出手。太一教高手眾多,個個皆是桀驁不馴之輩,除卻身居要職的,仍有不少高手泯然於眾,此時卻無人敢攖其鋒。
張元宗閒庭信步如是在自家院中,落滿眼眶的是九幽峰上如畫卷一般的盛景。他忽然駐步高聲道:「勞煩哪位去通報貴教教主一聲,張元宗前來赴三掌之約。」人群中頓時議論紛紛,一時竟無人動身。
半晌之後,人群如潮分開,冼星見闊步趕至,複雜而真摯道:「恭喜張公子得脫困城。」張元宗感激道:「峨眉山上,冼長老施以援手,在下今日在此謝過。」冼星見擺手洒然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掛在心上。」兩人隨即相視一笑,無論他們立場如何,皆互為對方的性情所折。
冼星見又道:「張公子既與教主有約,我這就差人前去通報,請先同我到殿中等候。」張元宗微笑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冼星見帶著他穿過演武場,踏入恢宏的大殿,太一教眾面露驚愕之色,然後紛紛湧上跟進。
張元宗此次現身太一教,引得圍觀之人絡繹不絕,連八脈弟子都前來一觀。陳玄同、陳玄重、陰陽鬼等魔教長老聞訊而來,桑木弓等人張元宗也是見過的。那陰陽鬼面容上的赤白二色愈加淡了,想必在陰陽二氣的融合上取得長足的進益,實力自然猛增,神色間難掩狂傲。
除了「星君」冼星見在近旁同張元宗說話,餘人皆不願上前。冼星見不知教主和張元宗「三掌之約」的內情,他也不便出言探問。教主自玉公子始便是個冷酷殺伐之人,不然也不會力壓群雄,一舉徒承師業,得到太一教主之位,他不免有些為張元宗擔心。
過了半個時辰,太一教主還未現身,白魔卻先一步出了伏隱小築。他貌似白衣清俊的少年郎,教眾卻紛紛露出恭敬之色,白魔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他開門見山道:「什麼三掌之約?」張元宗答道:「我曾答應束手受他三掌。」
白魔皺眉道:「這是為何?」他猛然想起三個月前,太一教主同張元宗一道現身援手,想那人素來冷心寒志,一心想著除掉自己這個威脅,怎會顧念他的死活。他不免猜測道:「難道這是他嶗山出手的條件?」
張元宗知曉白魔想到別處,淡淡一笑道:「非也,卻是別的因由。」白魔冷哼道:「愚蠢!管他什麼因由,束手受他三掌,你是不想要命了嗎?」張元宗不以為意道:「多謝白魔兄掛懷。君子之諾,不可違背。」白魔不屑道:「少在我面前擺道貌岸然那一套。」張元宗聞言但笑不語。
片刻之後,人群之中傳來躁動,又迎出一人,卻是鐵面虬髯的藥王,他如今雙臂齊斷,臉色猙獰,愈加駭人。他一聲不吭地在遠處落座,低首不知在思索什麼,除了他的一位弟子,其餘教眾皆不敢靠近他。
張元宗曾在少陰谷一怒之下斷了他雙臂,如今方將休養過來。好在他修為尚存,即便沒了雙臂,也還是一位不容忽視的高手,而且醫毒之術非要親為,差遣弟子便可,並不弱了他藥王的身份,否則在弱肉強食的太一教,只怕不會再有他的一席之地。
白魔有意瞟了他一眼,以他睚眥必報的脾性,此時顯得有些沉寂,實在太過反常,不知他現身有何圖謀,遂毫不避忌道:「你斷了他雙臂,他不會善罷甘休,小心他的那些手段。」近處的教眾聞言皆是驚詫不已,白魔大人竟會為一個外人著想。
張元宗的目光冷冷地掃向藥王,不知他是否還有殺人嗜血的惡行,若是聽聞他殺過半個人,無論如何定要結果了他的性命。他涼薄道:「宵小之輩,不足為慮。」白魔眼中孕育奇彩,敏銳地覺察出他身上有種不同以往的氣息,虛無縹緲,無垠無跡,心中不由暗暗稱奇。
教眾漸漸發現張元宗對於神教是個很特別的存在,即有人對其恨之入骨,也有人與之惺惺相惜,認知混亂之下,不知該如何看待他。幾人閒談一番,白魔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你與他之間到底有何仇怨?」
以白魔在教中的資歷,他自然知曉太一教主的來歷,玉公子曾經不過是藥王的試藥童子,後來因為玉無雙的緣故,被上代教主收為關門弟子。兩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又怎會有恩怨情仇?可他是真切地感受到那人對張元宗的仇恨。
張元宗雖覺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也,但他已視白魔為知交好友,猶疑之下便欲告知他緣由。忽然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道:「你既然想知道本座與他有何仇怨,那就由本座親自告訴你。」太一教主恰在此刻現身,殿中教眾皆向其施禮,眼眸間畏懼大於恭敬,藥王更是不敢上前。
還是那張熟悉而陌生的白玉面具,泛著毫無溫度的光輝,還是那冷酷而無情的聲音,化作根根毒針。他稍稍一默,在一片寂靜中冷冷道:「他是本座的……仇人,僅此而已。」張元宗內心霎時被扎得千瘡百孔,不由露出悽然的苦笑。
自從有記憶開始,他們曾有過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老夫子曾經給予了所有的溫暖,教他們讀書識字和做人的道理。他們曾經純淨無瑕,不必擔負成年人的沉重。桑竹時光,兄弟情義,在如今憶起,更襯托出心底的悲愴。
白魔疑惑地掠過清冷的白玉面具和張元宗悲傷的神情,話雖無情,恨尤濃烈,但他總感覺兩人之間存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亦非是生死仇怨那般簡單。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卻始終找不出正確的答案。
張元宗靜靜起身走到大殿中央,隻身獨面太一教主凶厲的目光,教眾紛紛避讓開去。他青衫寂寥,滿目傷情,唯有竭力平復波濤洶湧的心緒,良久終於開口道:「我應約前來,請你出手吧。」他木然地說出這句話,神魂都在一道顫慄。
太一教主沉默片刻,戲謔道:「看來你是一心求死,本座定當成全於你,絕不會手下留情。」張元宗遏制心中的苦悶,抬眼懇求道:「今日受你三掌,我無怨無悔,只希望你能原諒我的過錯。」
太一教主心緒一陣紛亂,戾氣登時上漲,殺意蓬勃而出,冰冷道:「或許只有你死,方能化解你我之間的恩怨。」如此絕情絕義的話語,張元宗只覺渾身僵硬好似石塑,原來他心裡藏著這樣的怨恨。
老夫子的暴病而亡,令兩兄弟開始了顛沛流離的日子。小小年紀,難以想像生存的艱辛,在飢餓、病痛、風雨、欺辱中掙扎,與野狗奪食,遭地痞毆打,同其他乞丐爭一角遮風擋雨的屋檐。
張元宗一直守護著張蘭亭,為他擋去所有的痛苦和煎熬,獨自為他撐起生活的希望,他是那麼地依賴他,信任他。即使分食半個發霉的饅頭,即使共飲一捧渾濁的臭水,張蘭亭覺得只要有哥哥在,一切都可以安然渡過。
張元宗垂下眼眸,緩緩掩去眉宇的哀傷,雲淡風輕地一笑,釋然道:「若能如此消解你的怨恨,我即使死也是值得的。」白魔聞言談及生死,大是皺眉,愈發覺得兩人之間關係非比尋常,卻不知為何弄到這般境地。
教眾這才回過味來,束手承受教主三掌,張元宗獨上九幽山竟是來赴死的。藥王、陰陽鬼等人雖然莫名所以,但眼角處還是不由自主流露出一點暢快的喜意,他們甚至不介意代教主出手,了結他的性命。
太一教主瞧其坦然受死的模樣,怒火莫名中燒,冷酷道:「這第一掌,了結陳年舊事。」當年他一直以為哥哥的庇護只屬於他一個人,可是後來硬是多了一個雲崢,某天兩人齊齊失蹤,拋下他孤苦一人被藥王擄上九幽山,他如何不恨?
掌中蘊藏著雄渾的力量,勁氣層疊相激,好似虛空都要凹陷。他倏然出擊,掌風呼嘯,整個人仿佛一座沉凝的山嶽壓下。張元宗昂首受之,頓時被擊飛摔在幾丈遠外,胸口好似碎裂,肋骨斷了幾根,渾身如散架一般,五臟六腑衝擊受損,猛烈咳出幾口鮮血。
他果然信守承諾,束手受之,並未運功消解掌力,若非他修為深厚,內息自主護住心脈,只怕這一掌就會結果了他的性命。即便如此,這一掌也幾乎要了他半條命,眾人見狀自然有人暢快,有人憂心。
張元宗掙扎著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忍著身體裡絞殺的劇痛,緩緩走到太一教主的面前。張蘭亭看著他淡淡的神情,怒意更盛,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還在乎曾經弟弟的生死嗎?他仰天狂笑一聲,厲聲道:「這第二掌,斷絕你我的關係。」
他不幸成為藥王的試藥童子,每日受盡折磨,被餵食各種藥物,不時被人用來試針,承受著萬劍穿身的痛苦。他日日呼喚,希望哥哥出現救他脫離苦海,可是他的世界自此一片黑暗,希望已成絕望。多少次昏迷中,夢見哥哥同雲崢結伴玩耍,卻獨獨沒了自己。
他已經是別人的哥哥,他早已忘記了自己。自從他成為玉九重的關門弟子,如今又登臨教主之位,可他似乎忘記了曾受的痛苦,並未向藥王清算舊賬。藥王一直提心弔膽,早兩年一直躲在少陰谷,卻不知張蘭亭留著他,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曾經的背叛。
第二掌攜帶無上的威勢,毀滅的氣息令白魔、冼星見等人勃然變色,他是真得要置人於死地。張元宗悽然一笑,以伶仃孑然之身咬牙承受,整個人摔飛五丈之外,癱軟如敗革,口中鮮血不斷,咳出幾塊小的血肉,竟是再也爬不起來。
白魔慌忙上前檢查他的傷勢,身體的狀況慘不忍睹,意識也只彌留一絲,眼見著將要一命嗚呼。他立即渡入一道溫和的內息,輕柔地引導他的生命之氣。他轉頭盯著太一教主,皺眉道:「你真得要殺了他?」
太一教主沉默半晌,踱步上前,俯視著張元宗面如金紙,冷冷道:「你若現在就死了,只怕要留下背諾的遺憾。」張元宗緩緩睜開雙眼,裡面是莫大的執念,他抓住白魔的胳膊,以倔強的意志站起身來,卻如風中柳絮,無根之萍,隨時都會斷絕生機。
白魔不容置疑道:「我帶你走。」張元宗微微搖頭,氣若遊絲道:「不,這是……我……欠他……的,今……日都……還了……他……」白魔嘆氣道:「你何必如此?」張元宗耗盡力氣露出溫和的笑容,若有若無道:「你……不……懂……」
他輕輕推開白魔的攙扶,以柔和憐惜的目光望著太一教主,白魔已知他心意已決,腦海中天人交戰,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出手阻止。張蘭亭看著他依舊是這幅神情,這哪裡是祈求自己原諒,反而像是以往昔的兄弟之情要挾自己。
他心中一陣慍怒,腦中轟隆隆作響,第三掌隨即舉起,白魔大大皺眉,已然下定決心就算同教主徹底撕破臉面,他也要出手阻止。張元宗心中悵然,那就用死來還清所有的債吧。他心中默念,師父、師弟、妹妹、朋友,自己只怕要辜負千雪了。
眼見著第三掌就要擊出,一道素色的身影剎那間出現在掌前。太一教主怒道:「閃開!」玉無雙眼眸含憂,決絕道:「你不能殺他!」太一教主再次冷喝道:「閃開!」玉無雙揚著一張清心出塵的臉,愁懷離索,如枝頭櫻花,搖頭道:「你會後悔的。」
在場眾人,也只有她從張元宗那裡得知兩人的關係,她如此深愛著張蘭亭,又豈會眼見著他犯下大錯,等到將來後悔,便已晚矣。太一教主甩袖將玉無雙推開,舉掌便要向張元宗探去,玉無雙急道:「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上任教主之女,在教中的地位很是超然,可以說玉公子能夠順利登臨教主之位,玉無雙的影響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如今她竟然為張元宗說出這樣的話來,滿殿的教眾皆是一頭霧水,這張元宗到底有何神奇之處?
太一教主轉首不解地望著她,恨聲道:「為何連你也要站在他那邊?」玉無雙嬌軀一陣顫抖,然後堅決道:「你錯了,正是因為我永遠站在你這邊,所以我才要阻止你。一旦大錯鑄成,便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
太一教主怒道:「是他要為曾經鑄成的大錯付出代價!你別在這裡摻和!」玉無雙嚴詞拒絕道:「不!無論你怎麼否認,他都是你的……」太一教主暴喝道:「住口!」他趕忙打斷玉無雙,生怕她在此抖出真相。
突然張元宗傳出一聲悶哼,傷體搖墜,摔倒在地,已然失去了意識,他臉上瞬間布滿青灰之色,顯然是中毒的徵兆。太一教主隨意跨出一步便來到張元宗的近旁,白魔和玉無雙心中齊齊一跳,然後見他只是探手查看,便稍稍舒了口氣。
殿中教眾見狀皆是不解,卻聽一側藥王暢快道:「教主和玉小姐無需再起爭執,他中了我的碧微針,此毒無解,他必死無疑。」陰陽鬼、朱老等人聞言頓時喜形於色,白魔、冼星見等人卻是勃然失色。
玉無雙不可置信地盯著癲狂的藥王,誰會想到他會在此刻以暗器偷襲張元宗。他雙臂齊斷,口中藏有機括,竟然趁張元宗傷重不支,一舉偷襲成功。難怪方才他自現身大殿後便一言不發,原是口中藏著這等兇器。
為了一舉殺死張元宗,他當真冒著極大的風險,也不怕一著不慎,作繭自縛。那碧微針是他獨門絕技之一,此針由毒液提煉的晶體打磨而成,一旦入體,遇血便化,毒走血脈,霸道至極,中者撐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白魔盛怒難抑,喝道:「藥王,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別想存活於世!」藥王只覺白魔盛氣凌人,心中不由一怯,然教眾在側,讓他感覺顏面掃地,於是冷冷道:「白魔,別忘了你在神教的身份,他張元宗出自龍門,天生是神教的對頭。」
白魔冷哼道:「憑你也配教訓我,就算你完好無損,也不過是弄藥玩毒的小人!」藥王臉龐霎時漲紅,怒道:「白魔,別以為我怕了你。」眼見著劍拔弩張,冼星見趕忙出言相勸,無論各人脾性如何,畢竟都是神教中人。
等教眾回過神來,殿中已經不見了太一教主和張元宗。玉無雙神色古怪道:「他帶走了他。」白魔和藥王費解太一教主的舉動,卻又是存了各異的心思,斟酌之下,皆往雲浮宮的方向而去,殿中教眾紛紛跟上。
張蘭亭腦中一片混亂,他不知自己該是什麼樣的心情,是暢意?是平靜?是悲哀?是漠然?他此時只得抱著垂死的張元宗一路狂奔,他無法冷靜下來判斷自己的行為,只是隱隱有個人在耳畔說道:他就要死了。
張蘭亭如風馳電掣一般,衝進了峰頂的雲浮宮,宮中下屬還未來得及拜見,便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他抱著張元宗直奔他的休憩之處,一腳踢毀房門,然後將其放於床上,仔細查看時,他已經氣若難聞了。
張蘭亭直奔北牆,於隱秘處啟動機關,打開了一間暗室。他閃身而入,片刻間從中捧出一個落滿灰塵的玉匣,似是年頭久遠。他打開玉匣取出一截半尺長的木頭,赤紅如血,宛如新木,然後將其置於張元宗的額頭之上。
他立在床邊,伸掌置於赤木上空,內息狂涌噴薄,依稀可見白色的霧氣。內息透過赤木,散出淡淡的紅霧,激發藥力從張元宗的眉心渡入上丹田,如是容器蓄水,待注滿上丹田,隨後沿著經脈溢入中丹田和下丹田。此舉消耗內息甚巨,非是絕頂高手不得施為。
當赤木的藥力布滿了張元宗周身關竅和經脈,他微弱的呼吸漸漸恢復過來。張蘭亭暗道這赤木果然神異,碧微針毒性霸道,再加上五臟俱損,張元宗已是必死之人,他只是權作死馬當作活馬醫,未曾想竟能暫時保住他的性命,不過神木不得離體,否則他還是必死無疑。
張蘭亭微弱難察地鬆弛了緊繃的肩膀,默視片刻便踏出房門。宮中下屬遠遠瞧著不敢靠近,他冷冷道:「嚴守這裡,不管擅入者是誰,一律格殺勿論。」除了宮中下屬和教眾長老等人,太一教眾不得令不得踏入雲浮宮,更別談教主的休憩之所。
白魔、藥王、玉無雙、冼星見、陰陽鬼等人進入了雲浮宮正堂,其餘教眾皆止步於宮外。張蘭亭從後院來到前堂,便看見堂中的幾人,白魔忙道:「他情況如何?」藥王雖忌憚教主故意站在遠處,此時卻毫不遮掩地冷笑道:「還能如何?中了碧微針,就是我也救不了他。」
此言方落,太一教主渾身陡然爆發出霸道的力量,純鈞劍劃破長空,一顆頭顱頓時躍起摔落在地,骨碌碌滾得老遠。無頭的身軀依舊保持著站立的姿勢,而藥王的頭顱雙眼圓睜,竟還是狂熱的眼神,還未來得及露出恐懼,便被太一教主一劍斷首。
幾人皆是震驚當場,堂堂藥王就這樣被教主殺了。張蘭亭冷然朗聲道:「藥王目無本座,以下犯上,今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聲音傳出雲浮宮,宮外教眾皆聽得清清楚楚,想那藥王之尊還在長老之上,沒想到轉眼間就被教主誅殺。
陰陽鬼忽然心生怯意,他看不懂教主的行事,揣測不出他的心思,藥王出手置張元宗於死地,不正是迎合他意嗎?為何會落個身首異處的悽慘下場?方才教主那一劍實在太過可怕,藥王雖然實力打了折扣,卻也不至於這般毫無招架之力。新教主的喜怒無常和冷酷手段,他也不是頭一遭見到,不免暗誡謹言慎行,以免引火上身。
白魔再次追問道:「他如何了?」張蘭亭煩躁道:「還死不了。」他眼光略略掃過,忽然發覺堂中不見了玉無雙,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他雖嚴令旁人不得靠近張元宗,可玉無雙出入雲浮宮向來自由,宮中下屬只怕攔她不得。
張蘭亭草草對白魔幾人下了逐客令,便返身離開大堂,奔至後院,只見玉無雙僵立房中,死死盯著張元宗額頭上的赤木,一動也不動。半晌之後,她陡然發出一聲悽厲的哭喊,轉身便看到院中漠然而立的太一教主。
張蘭亭看清了玉無雙淚眼中的驚惶、恐懼和痛苦,卻依舊立在院中不言不語。玉無雙猛然向前疾行幾步,一個趔趄扶住門框,支撐搖搖欲墜的身軀,驚恐道:「朱雀神木為何會在你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