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鎮住了小狗,又來一老狗。」林晚風冷聲說道,如電般的冷目望著在峰路在飛落的身影。
「找死。」來人是一個面目陰鷙的老者,聞聽林晚風之言,他不假思索地拍出了一掌。頓時,四周的空氣變得一下腥紅,空氣中懸浮起了一個個血紅的氣泡,這些氣泡之中,隱隱有什麼東西潛伏在其中。
看到這一個陰騭老者,楚子奇面露緊張之色,低聲道:「將軍,他是血教的法老血靈子,一身血靈大法極其陰毒,有噬人魂魄之功。」
「血靈噬體。」血靈子大吼了一聲,他那隻手掌在身前空中拔弄了一下。
空氣中懸浮的氣泡頓然破裂,一個個面目兇惡的血頭從其中鑽了出來,並在片刻間長大,化成了一般人臉大小,然後爭先恐後撲出,張口便向林晚風咬去。
林晚風輕輕嘆息了一聲,無懼撲來的血臉,悵然說道:「死亡是真實的,活著已是過去。」
「不——」
血臉之中,有的面現解脫,有的面現悲戚,還有的一臉不甘,甚至發出了逆抗命運般的怒吼。
於是,一些血臉破碎了,消失了,一些還在掙扎不定,還有一個一臉憤怒地沖了過來,張開了森幽的血口,這張血臉之上帶了一個王冠,它是血靈之王。
血靈子大笑道:「不管你如何了得,在血靈面前都是無用,因為血靈已經產生了靈中之王,除非你有人王修為,但你可能是人王麼?不,這世間沒有人王,所以你只有輸沒有贏。如果你現在磕頭認錯,並加入我血教,本法老尚可不糾。」
「是嗎?誰說一定要人王方能毀了你這苦心煉成的血靈王?」林晚風淡然自若地伸出了一隻手指,點在了撲來的血靈王的眉心。
「不——」
血靈王滿臉不甘之色,卻不是方才的憤怒與不甘,而是驚恐不甘,在那一隻手指之下磨滅。
「竟然毀了血靈王,怎麼可能?」楚子奇一臉震驚之色,只有他知道那血靈王是何等的恐怖,噬人魂魄不過是剎那之間的事,被噬之人死了就會化作血靈,而且被血靈王操控。可就這麼轉瞬間,血靈子所煉養的讓人聞風喪膽的血靈王就那麼沒了,不真實得仿佛一場夢境。
更震驚地莫過於血靈子了,見血靈王被毀,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你居然毀了血靈王,怎麼可能?師尊不是說這世間人王與仙王不出,就沒有誰能毀了它嗎?它怎麼就這麼輕易地被毀了?不可能啊。」
「一切皆有可能。」林晚風前踏了一步,望向剩餘的血靈,一臉正色,道:「怒罷、怨罷、悲罷、恨罷,一切皆是虛幻,不如都歸去罷。」
一個光圖出現在地面上,發出誘人的純淨白光。
一個個血靈先後跳入了白光之中,褪盡了一身的血光,仿佛重生的精靈,對著少年點頭後含笑而去。
只片刻時間,漫天血靈全部消失,便是空氣中的腥紅也盡都消失,衛峰這一處的峰路清朗了不少。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能毀了血靈王。」某一刻,血靈子猛然抬頭,看向了少年,楚子奇只看到血靈子一頭的黑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艷如血,然後是他的容顏以及肌膚,不大時間,血靈子滿面憤怒化作了淡漠,道:「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魔性。」
楚子奇驚道:「將軍只是滅了你的血靈王,你竟然入了魔。」
血靈子抬起頭,雙目一片赤紅,帶著無盡的冷意,道:「你們知道什麼?它是我的弟弟。」
林晚風目中異色一閃而過,道:「說下去。」
血靈子深深地看了林晚風一眼,道:「我們從小相依為命,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相伴成長,形影不離。在他二十歲的那年,不知道他得了什麼怪病,快要死去,我帶著他拜訪了無數的名醫,他們都束手無策。看著他的氣息一天天的微弱,我心如涼冰。那一年,我遇到了一位異人,他傳了我『血靈大法』……在弟弟魂魄離體的那一刻,我將他煉成了血靈,這樣,我們就又可以相伴一起,相伴這一生,相伴這一世。」
林晚風盯著那一雙赤紅的雙眸,緩緩地道:「邪也罷,魔也罷,這世間本不該有,可是貪戀太多,牽掛太深,也就成了魔。」
「你離題了。」血靈子看著少年,然後笑了,即便是笑,笑得也是那麼漠然,「不過,你既然說到這裡,我想問問,浩浩世人,如果沒有貪戀,沒有牽掛,豈非沒了人性?既然沒了人性,那還是人麼?」
林晚風看著血靈子,道:「你還想說什麼?」
血靈子雙目閃著妖異的紅光,道:「你憎邪厭惡,但人有魔性,也許你也會有成魔的一天。」
「永遠不會。」少年說道。
「是嗎?」一把血紅的劍出現在血靈子的手中,血紅劍上刻滿了魔頭,還刻有「祭殤」兩字。血靈子劍指林晚風,劍上魔頭如洪水奔騰,扭轉成一股,呼嘯著撲向了林晚風。
林晚風面色沉靜,右手食中兩指探出,在胸前畫圓。
血靈子見狀,神色為之動容,道:「原來你的依仗在這裡,既修人武,又修仙法。不過,我既在此,又豈能令你道心圓滿。」
魔頭興奮呼嘯,不斷撞擊著林晚風畫出的那一個半圓,也撞擊並且嘶咬著那一隻畫圓的右手。
林晚風右手沉穩依舊,在魔頭的圍咬之中,依著既定的弧線,畫向圓的一頭,「不管你阻擋與否,我的道心原本就是圓滿的。」
「吸嗚。」
圓終於對接,發出一道異響後,綻放出朗朗青光,擋在少年的身前,擋住那一個個鮮血淋瀝的魔頭。
血靈子將祭殤血劍揮斬,一道血紅色劍氣斬向了前方。這一劍,似乎有莫大的威力,劍氣一邊疾馳,一邊吸收著空氣中的血腥唳氣。待撞上青圓之時,已然像是由一條靈蛇般的威力化作了惡龍,撞得青圓放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漣漪。
隱隱之中,更有天魔誘惑之音響在心靈深處:
「可記否,那一年被追殺時的無力和恐懼?成魔罷,給你力量,讓你報仇。」「可還記得,那一日凝香峰秋梧林里的往事?成魔罷,給你力量,還你清譽。」「能忘否,席心的臨終叩別?成魔罷,拔開所有迷霧,看清所有的前塵往事。」
……
聽著那一道道天外魔音,林晚風雙眉一挑,冷聲道:「我自是年少,但我道心通明,又豈會被爾等天外厲魔盅惑?」
這時,斬在青圓上的血紅色的劍氣,竟沒入了青圓之中,不斷深入,似乎下一刻就要將青圓分為兩半。
少年神情自若,右手五指齊伸,撐著青色圓光上,然後緩緩地轉動了起來。青色圓光隨著那一隻手掌轉動了起來,開始緩緩地,接著越來越快,最後疾速旋轉著,更發出「呼呼」的勁轉聲音。
血靈子見狀不斷揮斬著祭殤血劍,一道道斬虛剖空般的血色劍氣激射不出,斬在青圓上。
但每一道劍氣,都被迅疾旋轉的青圓給彈了出去。
少年拔轉著青圓,體會著一過前未有過的玄妙之意,似有所悟,另一隻手也探了出來,雙手抱著青圓轉動、分合。
忘了,忘了。
忘了天涼,忘了滄桑,忘了悲苦,忘了彷徨。
他就那麼忘情的轉動著青圓,雙手分分合合,體會著這一道偶然得來的玄感妙意。
在某一刻,他自然而然地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手中,那一個化分了陰陽的太極圓光。
太玄神法神始境第二層:陰陽境。
地面上,血靈子口角掛著血漬,漠然的臉上竟有了幾分驚異,「三千世界,仙門有百,各有強弱,原本以為你不足為慮,只是沒有想到你竟是傳說中太玄仙門的門人弟子。」
聞聽此言,容丑震驚,楚子奇一臉的激動,林晚風默然地收起太起圓光,什麼也沒有說。
血靈子看向手中,祭殤血劍血光大放,化作了一道血色流光,沖入天霄,消失不見。
血靈子滿身的赤紅,漸漸消散,他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只是神色間少了幾分陰鷙,「其實這樣挺好的,我的弟弟去了,我就沒有打算獨活。」
林晚風頗為意外地看了血靈子一眼,道:「人生不是用來慢慢過的麼,用得著因為一些改變而毀了它?」
「少年——」血靈子輕輕呼喚了一聲,聲音有幾分嘶啞,他和聲說道:「過來扶我一把吧。」
林晚風看著血靈子,只覺得此時此刻,那一個人已經脫去了血教法老的外衣,變回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
他走向血靈子,伸出雙手將其扶了起來。
「陪我走走……咳咳……」血靈子潮紅的面色在吐了血沫後,變得異常的蒼白。
林晚風扶著血靈子緩緩地踩著石徑,緩緩地走入了蒼茫帶紅的夜色里。容丑與楚子奇對看了一眼,兩人極有默契地遠遠跟在了後面。兩人只見前方老人在低聲說些什麼,少年偶爾回應兩聲,一老一少兩人的聲音都很低,後面跟著的兩人聽得很是模糊不清。
四人在衛峰上緩緩行著,一直行到一棵龍槐樹下。
「咳咳…咳咳咳…咳…」老人咳得越發的厲害,對少年示意他走不動了,就讓少年扶著他坐在了龍槐樹下。
少年看著血靈子這個本是敵人的老人,目光帶著幾分道不明的意味。
「人生天地間,猶如一行客。既有來時,就有歸時。」血靈子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看了他一眼,然後望著茫茫血蒼說道。血靈子神色很是平靜,只是那雙眸中的亮光漸漸渙散,最後完全消失。
老人合眸,腦袋無力地垂到了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