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間話事人 14吸魂蝶

我頓時傻眼，喘著粗氣說：「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張天生認真地說：「剛才前面打你，就是想練練我的手，看看我的反應還在不在，只有最後那戳的一下，是把他從你身體裡趕出去了。就這麼簡單。聽懂了嗎，我可不說第三遍了。」

「你這個傢伙！」我頓時火冒三丈，本來還奄奄一息的，現在被他這句話幾乎氣得噴血不止。

張天生伸手在我胸口中間位置按了按，然後又按了按我的額頭，一股清亮的感覺湧上心頭，我頓時發覺疼痛減少很多。我笑道：「哎？這是盲人按摩麼？挺舒服，挺舒服，你快幫我再按一下，我感覺好多了。」

張天生白了我一眼，回頭看看，冷笑著說：「野鬼就是野鬼，只會耍些鬼頭鬼腦的手段，在我面前，也想附身，真以為我沒辦法收拾你麼？」

那野鬼掙扎著抬起頭來，一張發皺到掉渣的老臉顫抖不停，澀聲說：「大仙，我，我錯了，我，我不想的，您，您就放我一條生路吧，我保證，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再也不犯了！」

張天生嘿嘿一笑，說：「好啊，放你一台生路可以，不過，我問你什麼，你就給我答什麼，但凡有錯一處地方，我立馬把你打得魂飛魄散，讓你一身本事煙消雲散，聽到沒有？」

野鬼連連點頭。張天生問：「你鬼氣洶湧，陰兵巡街的時候，肯定會發現你，你如何在這鬧市之中隱藏了這麼久？」

野鬼低聲說：「大仙，我那些事情，實在是不值得開口。」

「少廢話！還不說？」張天生一聲厲喝，野鬼渾身一抖，趕緊說：「每到陰兵巡街的時候，我就，我就躲在這街角的屠宰場裡，等到陰兵巡街過了，我才會，才會出來。」

張天生點點頭，回頭看了我一眼，說：「跟我想的差不多。陰兵巡街，對於剛死之人的散魂，用招魂歌就可以引來，對於這些遊魂野鬼，卻是憑藉自身無法壓制的鬼氣追查出來。這野鬼無法壓制自己的鬼氣，但藏身畜生牲口的屠宰場，憑藉那血腥氣和煙雜氣，掩蓋自身鬼氣。這法子密不外傳，很少有人知道。」

我一愣，翻了翻白眼，說：「你跟我說什麼？我又沒問你。」

張天生笑道：「活到老學到老，什麼都是學問，我跟你說了什麼，你都該好好學學。」

「不學不學，你少來這套。」我哼了一聲。

張天生笑笑，繼續問：「這法子是誰教你的？你雖是野鬼，但不該有這份見識。」

野鬼顫抖不語。

張天生笑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來。教你這個辦法的人，應該也是教你圈養取魂蝶的人，對吧？」

野鬼楞了一下，純黑眼眸里閃過驚詫，顫聲說：「你，你認識他？」

張天生神色忽的肅然，冷冷說：「他是不是高高瘦瘦，留著長發，沒有左眼？」

野鬼驚道：「你，你都知道？」

張天生忽的衝過去，俯身在旁，喝道：「那人在哪裡？」

我楞了一下，這個人是誰，怎麼這麼厲害，還會教一個野鬼這些東西麼？

野鬼顫聲說：「我，我不知道。」

「吃硬不吃軟麼？」張天生冷笑一下，手上一抓，那金色尺子在野鬼體內來回穿梭，野鬼發出陣陣哀嚎，悽厲無比。我皺了皺眉，說：「算了吧，別把人給引過來了！」

「你覺得一般人會聽到鬼叫聲麼？」張天生冷笑一聲，手上不停，野鬼更是痛苦，尖叫著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幫他做了一件事，他教了我養吸魂蝶，然後，然後他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我真的不知道啊！」

張天生站了起來，手指一動，那金色尺子飛了出來，進入他的袖子裡。他低著頭說：「看來你真的不知道，嘖嘖，想盡辦法，還是沒找到他。」

野鬼顫聲說：「相信就好，那，那我可以走了吧？」

「不行！」張天生搖搖頭，說：「你害了那三個孩子，我今天來，就沒想過放過你。我要把你收了慢慢折磨，讓你感受一下，生死不如的痛苦。」

「你，你說話不算數！」那野鬼頓時慌了，轉身化作一團黑氣就要消失。張天生手上一放一收，露出一個小瓶子來。那黑氣全都匯入小瓶之中，小瓶子顫抖不停，漸漸平穩，被張天生收入口袋。

四周陰冷氣息漸漸散去，高不可攀的滑滑梯變回原樣，之前的旋轉球也都還在原來的位置，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現在大夢初醒一般。

張天生走了兩步，腳下一點，直接跳出矮牆。這彈跳力，已經不是個人能做到的了，哦，對了，他是神經病，不是人。

我趕緊跟過去，翻身過來，感覺手臂酸疼。張天生雙手插在口袋，站在路邊，笑嘻嘻看著我。我翻了翻白眼，說：「幹什麼？」

「請我吃宵夜啊。」張天生轉身就朝著美食城走去。我還想問清楚剛才發生事情，只能緊隨其後。

十五分鐘後，我坐在一家小店裡，面前的桌子上擺了一隻燒雞，兩隻燒鵝，還有半隻醬鴨。張天生坐在我對面，擦了擦手，正準備大快朵頤。

我沒好氣地說：「你這是來吃宵夜的？你是趕上饑荒沒吃過飯吧？」

「這麼點兒才能吃多少錢？」張天生一邊吃一邊說：「看把你給摳的，你好歹也是警察，每個月領著局裡的錢，就不能給爸爸我孝敬孝敬？

「少來這套！」我哼了一聲說：「我無父無母，從小生長在孤兒院。你別總想著占我便宜啊，這件事還沒跟你說清楚呢，我跟陰兵說話的時候，你就在了，是吧？你都不知道幫幫我的忙，害得我說了半天廢話，後來又被那野鬼欺負了那麼久。」

周圍的幾個食客全都扭回頭來看著我，神色怪異。我趕緊低下頭來，壓低聲音。張天生啃著雞腿，笑著說：「幫你？幫你什麼，幫你給那小男孩兒吃棒棒糖麼？安太平，你到底懂不懂，他在那裡吃來吃去，也什麼都吃不到的，他是散魂，毫無感覺，只不過有一腔念想罷了。」

我皺了皺眉頭，表示聽不懂。

張天生低聲說：「你可知道，即便是鬼，也有等級劃分。正所謂三魂七魄，人死之後，生氣全無，體內陽火熄滅，魂魄會第一次離開人體，散於陽間。沒有了肉體的宿主存在，這時候的魂魄最為脆弱，一陣大風吹來，都可以把魂魄給吹走了，所以人剛死的魂魄，叫做散魂。如果有了導引之法，陰氣漸甚，散魂就會變化為陰魂，但這時都還只是魂魄之列，有生前記憶，庸庸碌碌，不知所終。那小孩兒就是散魂，有生前記憶，因為臨死前沒有吃完自己最愛的棒棒糖，所以對這個東西有了執念，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笑道：「有些人一生愛財，死後的那一刻，還想著錢。有些人好色成癮，死後也是想著女人。但凡有些執念沒有得到滿足，散魂就會無知無覺，只想著那個東西。」

「這樣啊，」我嘆了口氣，說：「怪不得那小男孩兒那麼渴望棒棒糖，但是人都死了，也吃不到了吧。不過話說回來，你說鬼也會分等級，除了散魂，陰魂，還有什麼？」

張天生笑道：「怎麼，你感興趣了？你不是從來都不信這一套，也不想聽麼？」

「我就當是閒著無聊，聽聽故事，行了吧？」我說：「趕緊的，否則就別吃了。」

張天生說：「在這之後，還有小鬼，野鬼，幽鬼，凶鬼，再往後，嗯，說了你也不懂，吃東西，吃東西。」

我還有很多好奇的地方想問，張天生卻只顧著吃，不跟我說話了。他大餐一頓後，拍拍屁股起身就走，我付了錢跟在後面，結果稍不留神，就不見人了。我摸了摸口袋，零錢全沒了。

張天生，你個王八蛋。

這天下午，隊裡沒什麼事兒，隊長大發慈悲，讓我們提前下班。走出局子時，老周拍了我肩膀一下，低聲說：「三點鐘方向，漂亮妹子，估計是在等自己的男朋友。」

我抬頭看去，站在路邊的女人也正好轉了過來，卻是趙曼。趙曼穿著一身白綠相間的長裙，一頂圓形草帽，長發落在衣服上，顯得典雅漂亮。

她看到了我，揮揮手，笑道：「安太平，這邊，這邊。」

幾個同事都是一愣，回頭看著我，神色有羨慕，有奇怪。我的男人虛榮心頓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陣小跑過去，笑著說：「你怎麼來了？」

「我下班經過這裡，所以等你一起回家啊。」趙曼眨了眨眼睛，笑著說：「你看，我是不是很聰明，你只跟我說過一次你的單位地址哦，但我就記得很牢，一下子就找到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