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林家,莊令盯著白符一副諱莫如深,不願多提的模樣。江曦識趣地沒有多問,眼下林家不林家不是她關心的重點。
前方的街道依舊空蕩得只有冷風來回穿梭,而它不見終點的盡頭,坐落著片龐然大物般的陰影,宛如張開的臂膀將本寧縣環抱其中。江懷就是在那座山中失蹤的,而剛剛那個「屍母」也是從那來的……
「莊令,我們去山裡吧。」江曦脫口而出這句話。
莊令似乎並不意外她這樣說,倒是阿寧跳起來反對:「這個點正是陰氣最盛的時候,林家人又摻和進來了,現在怎麼能去山裡阿喵!」
江曦輕描淡寫地甩出一句話:「難道你們家少爺擺不平?」
阿寧噎了下,它能說少爺不行麼,當然不能!
「少、少爺當然最厲害了阿喵!!!」
江曦登時笑顏如花,一點都不吝嗇地拍起莊令馬屁:「那無所不能的莊少帶我們入山唄?」
莊令看著笑得和朵花似的江曦,愣了一愣:「哦。」
看著莊令木訥到純良的面龐,江曦莫名湧起股大灰狼拐賣小紅帽的深深罪惡感,這主怎麼看都不像個血染千里的煞神啊。再看看黑黝黝的巍峨大山,發熱的腦袋被風吹冷了不少:「算了,等天亮吧。」
莊令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卻也不做反對,指尖捻了捻破碎的白符,淡淡的表情讓江曦瞧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白符的出現,意味著林家有人也在這個縣城裡。這就能解釋得通,李家為什麼能成功配成了子母配。可這子母配往往千萬對中才有合適的一對,李堂已經給了他一個,那配成的「屍母」又是從哪來的呢?
江曦看不見的平靜之下,莊令心中已輾轉過百般想法,自從「醒」來後他存儲的記憶不復清晰,過去現在交織在一起,模糊而混亂。更不容樂觀的是,他這雙眼睛與常人無異,對他而言,是比真瞎了還要殘酷。
比方說現在,江曦能看見的屍母他看不見,甚至是藏匿在縣城裡林家人施放的咒術來源他也感知不到。看不見,意味著很多情況無法掌控,而他最厭惡的就是意外與失控。
這種感覺莊令不是第一次有了,但是依舊是,讓人異常地不愉快啊。
指尖一捏,白符化成灰簌簌落下。
江曦沒有看到在這一幕,然而在莊令面無表情地抬起頭時,她敏銳地察覺到:「你,怎麼了?」
莊令神情淡淡:「沒怎麼,去李家看看吧。」
「是麼……」江曦狐疑地看著兀自向前走的莊令,無意識地摸著阿寧腦袋:「他是不高興了吧?是吧是吧是吧???」
「少爺才不會為無聊的事不高興呢阿喵!」阿寧被她摸得舒服地直哼哼:「少爺是心如止水的,少爺是飄逸出塵的,少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阿喵!」
江曦:「……」
詞拽得還挺溜的啊,沒看出來還是只有文化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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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李家不是一件難事,拐進剛剛「屍母」走的小街里,江曦很快就發現,路邊上隔幾步浮著縷淺淺的灰痕,如同燒焦的黑煙。
莊令說灰痕是屍母行過留下的痕跡,江曦跟在他身邊待了幾天,多少掌握了些「專業名詞」,故勤而好學舉手發問:「痕跡是陰氣嗎?」
「不是,是生氣。」
「咦???」江曦分外不理解:「屍母不是死的嗎?」
「這個不一樣。」莊令的回答依舊言簡意賅。
江曦已經習慣了他的說話模式,繼續追問:「哪裡不一樣?」
「這個屍母是生魂,」莊令像是醞釀了下說辭,才慢慢與她道:「強行被拽出的生魂行走之處會留下燒灼之印。」
等把莊令的話咀嚼透了,江曦忽地透心涼:「你的意思是我看到的那個女人還活著?」
活人配鬼?
莊令不置可否。
彎腰觀察焦痕的江曦蹭地一下挺直了腰:「做這種事不怕報應啊!太他媽缺德了!」
一開始知道真相沒什麼情緒的莊令這個時候不悅地皺皺眉:「好好說話。」
「就是就是,一個姑娘家爆什麼粗口阿喵!」阿寧附和著:「少爺,我替你嫌棄她喵!」
「……」江曦吼完也發覺大半夜裡自己聲量有點高,可一聽阿寧的話她就來火,再看莊令好像還真從他那張木板臉上看出幾分嫌棄來。哎嘿!她都沒嫌棄他是棺材臉,悶葫蘆,他還倒嫌棄她粗鄙了?
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她勉強地把聲音壓低八度,努力平和地說:「那她還有救嗎?」
莊令眨眨眼睛:「應該,還有吧。」
「……」江曦瞠目結舌這算是無意識賣萌嗎?如果換做和莊令一樣年紀的男人做這種表情,江曦一定會默默地捂著胸口噁心一會,但由著莊令那張俊臉做出來……
引人犯罪啊這是!
但……
「什麼叫應該還有啊?」
「得看生魂離體以及與鬼嬰通化的時間長短的,」莊令尚算流暢地說完:「短的引渡生魂回身體裡就行了,至於超過一定時間的……」
這個不用他說,江曦也猜到了,八成是死,好一點的大概成個植物人什麼的。
不過,他們既然已經找過來,以莊令的本事,應該沒有問題吧。
焦痕到了一堵爬滿枯藤的灰牆外消失不見了,遠遠看去,牆上交錯攀爬的藤枝如同蒼白皮膚上密布的血管,看得江曦心中微微不適。牆那邊是個黑魆魆的窄小胡同口,張望過去時驀地她似乎瞧見胡同口趴著個人在注視著她。
江曦被這個人猛地嚇得心跳失衡:「誰?!」
那個人依舊一動不動的趴在牆邊,憑藉著一點微弱的月光,江曦僅能大致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來。圓咕嚕似的腦袋,長長的脖子,生硬的姿勢,壯著膽子走近兩步,江曦看見了一雙笑起來但沒有任何生氣的眼睛,還有一張慘白得如同抹了四五層粉的臉……
媽呀!江曦全身和過遭電似的,天頂蓋直發麻。尖叫尚在口中,就見著莊令異常淡定地走過去,走了兩步還回頭招呼她:「過來啊。」
而那個「人」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仍是笑看著江曦。江曦好容易穩定了心情,戰戰兢兢過去,發現趴牆上的竟然是個紙人。大概是風吹掉下來的,所以歪在了牆上,離它五步外,大門的另一邊還吊著個和它一模一樣的。
靠靠靠!江曦抓狂地在心裡爆了無數粗口,這特麼地在自家門口放兩這玩意就不怕別人?大半夜路過不嚇死也得嚇出病啊!!!!
扎紙人的喪葬習俗江曦聽說過,但那一般都是新喪下葬的時候,這李家孫子死了也有段時間了吧。況且,江曦忍著發麻頭皮,抬頭打量著懸在門楣上的兩紙人,也沒見誰家把這玩意跟掛燈籠似的地吊門口啊,也太不吉利了。
「鬼童渡陰,」睡足了的阿寧輕快地從莊令肩頭一躍而下:「這是攢陰氣呢阿喵!」
這宅子還用攢陰氣?江曦不懂風水,但她有堪比雷達般精準的直覺。往後退了兩步,正眼打量著這座和她家老宅有的一拼的房屋。一看和她家一樣,明清時期的建築,但比江家大宅破上許多,規格也小上許多,看上去是以前的小戶人家。撇去兩鬼氣森森的紙人不談,一牆一牆的爬山虎,就和張扯不斷的大網把這宅子鎖得死死的。
「怎麼樣?」莊令站在她身側也仰著頭看,江曦眼神很認真,他忽然有點好奇,她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江曦觀察得很細緻:「從外看,好像沒什麼特別得,就是……」她眯起眼仔細看著屋子的上空,對比了下其他地方,指著宅子:「這裡好像比別的地方光線暗淡上許多,還有,好冷啊。」
站在這,和站在冰面上似的。
她哆嗦著摸摸胳膊,跺跺腳,吐出一口白氣:「你不冷嗎?」
莊令依舊是初見時的那一身棉衣,料子是好料子,但薄得松松垮垮,光看著江曦就冒寒氣。
「不冷。」莊令搖搖頭,對上江曦質疑的眼神,他愣了下,伸出手:「要不,你摸摸看?」
江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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