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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宴會廳內的大多數賓客來說,俄國總領事的宣言讓他們只有鼓掌歡迎,畢竟這些人都是不願意自己的財產因為戰爭受到損失的。
不過對於英、法、日三國的領事來說,俄國總領事的這個公開發言就有些出人意料了。他們一時不清楚,俄國到底和革命委員會達成了什麼樣的私下協議,才能使得俄國總領事如此公開的站到了革命委員會這一邊。
就在日本領事川越絞盡腦汁思考雙方之間有可能達成的協議時,一名日本領事館成員神色慌張的從人群中穿過,走到了他身邊對他耳語了數句。
川越茂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向著正前方正在和法國領事交談的吳川大聲的說道:「吳川閣下,您是否知道,您的軍隊正越過邊境向大日本帝國的陸軍發起了進攻?您這是打算向大日本帝國宣戰了嗎?這就是您剛剛說的保衛東亞和平的方式?」
川越的大聲質問頓時打斷了宴會廳內看似祥和的氣氛,眾人都有些愕然的停下了交談,把目光轉向了這邊。吳川於是也中止了和法國領事的交談,轉過身來對著四、五步之外的川越茂平和的說道:「恢復東亞和平最好的辦法,就是維護條約所認可的各國疆界。
而我國和日本簽訂的馬關條約第一條,就是承認朝鮮的獨立,所以我國決不允許日本單方面改變朝鮮的現狀,這是其一。
第二,中國人民和朝鮮人民的友誼源遠流長,在過去的歷史中我們和朝鮮人民抗擊日本的侵略記錄,甚至可以上溯到唐朝。中朝人民之間的友誼甚至比俄羅斯和塞爾維亞之間的關係更為深厚,因此我們絕不能對於朝鮮人民所經受的苦難置之不理。
自甲午戰爭以來,日本在朝鮮屠殺、迫害的人員數以百萬計,您卻在驚訝的問我,中國人民為什麼要跨過鴨綠江,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們不是某個強盜國家,看到鄰居家裡著了火不想著救火,反而一心想要去搶幾顆珠寶回來。中國是一個文明國家,當我們的鄰居家裡進了強盜,我們只會幫助鄰居把入侵的強盜趕出去,這才是守望相助的意思。當然這個道理太過深奧,你們日本人是聽不懂的。」
川越茂還是第一次見到,在外交場合把自己偽裝成聖人,然後把衝突的另一方貶低為強盜的中國人,但是明明先動手的是中國人,這番言論簡直就是顛倒黑白。
可是,珠寶店裡著了火,鄰居不趁機拿幾個珠寶的言論,卻是日置益公使的話語,這也是在華外交官們所知曉的事實。過去川越茂覺得這話並沒有什麼問題,因為日置益公使是在同各國公使的交談中發表的言論,這番話的立足點在於,日本有權力獲得更多的在華利益,因為日本現在是列強之一。
但是當吳川在這個場合引用了這句話的時候,日本就成為了一個赤裸裸的強盜國家,從而為革命委員會出兵找到了一個正義無比的藉口。但是,中國人怎麼敢在這樣的場合下,如此公然羞辱日本,他們就不擔心戰爭失敗的後果嗎?
川越茂一邊在心裡這麼氣憤的想著,一邊在口頭上向吳川反駁道:「日韓合併條約是韓國人自己的選擇,並非是我國的壓迫下所簽訂的,因此並不違背馬關條約的精神。我堅決反對貴方以馬關條約否定日韓合併條約的做法。
其次,所謂日本對於朝鮮人的屠殺和迫害,這完全是別有用心之徒捏造的不實之言論。是一些朝鮮暴徒襲擊了在朝鮮經商生活的日本人,我國才派遣軍隊圍剿這些暴徒以恢復朝鮮半島的安寧,這並不是什麼迫害和屠殺…」
吳川揮手打斷了川越茂的辯解,向其嘲諷道:「從甲午戰爭之後,朝鮮半島向俄羅斯濱海省和我國東北的移民數以十萬計,他們不是為了逃避日本在朝鮮的殘暴統治,難道是為了來俄羅斯和中國追尋自由的嗎?
只要稍稍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剛果人民逃離自己的家園,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家鄉不夠自由,而是在比利時國王的統治下,剛果人民連最起碼的生存權都無法保證。作為上千年的友鄰,中國人民絕不允許日本用比利時人對待剛果人的方式對待朝鮮人民,這是中國人民對於鄰邦人民所擔負的天然責任。唐代是如此,明代是如此,今日也當是如此。
至於所謂的朝鮮暴徒襲擊了經商生活的日本人,這就更為可笑了。朝鮮半島首先是朝鮮人的土地,主人不歡迎一個強盜來訪,想要把強盜趕出家門,這難道是一種罪過嗎?在甲午戰爭之前,我們從沒有聽說過朝鮮暴徒襲擊日本商人的新聞,何以在日本往朝鮮半島駐軍之後,這種新聞就一日甚過一日,這到底是朝鮮人的問題,還是日本的問題?」
聽著周邊竊竊私語的評論,顯然都是在討論日本在朝鮮究竟幹了什麼,導致朝鮮人要如此拼命的起來反抗,這讓川越茂既感到不安,又越發覺得怒氣滿腹了。
川越茂衡量了一下局勢,覺得和吳川在這裡對峙下去顯然是對自己不利的,今日的賓客們大多是來慶祝吳川訂婚的中俄人士,因為俄國總領事的表態,幾乎沒有人會站在日本這一方,而英、法兩國領事顯然還沒有商議出如何面對眼下的突發狀況,他在這裡繼續和吳川辯論下去,只會更加讓日本的形象受損。
拿定主意之後,川越茂便板著臉對吳川說道:「閣下的言辭雖然犀利,但不知貴方的軍隊是否在戰場上也能如此犀利。我有一句良言奉勸閣下,貴國可以輕易的挑起戰爭,但如何結束戰爭卻是勝利者才能說了算的。」
吳川注視著川越領事許久,方才鎮定自若的說道:「今日不是1894,而我也不是李鴻章,挑起戰爭的也不是我國,所以貴國恐怕是要失望了。」
川越不再多言,就這麼掉頭帶著從人離開了。英國和法國領事商議了一下,也同樣告辭離開了。原本觥籌交錯,看起來一片祥和喜樂的訂婚宴,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插曲,突然就變得有些蕭瑟了起來。
比其他領事多留了半刻鐘後,俄國總領事特拉烏紹利特也過來向吳川告辭,不過在離去之前他小聲的對著吳川說道:「吳,我認為你這麼做並不明智,你這是在向協約國整體發起挑釁。」
目送著總領事離開之後,吳川這才轉過頭來對著身邊的安娜說道:「抱歉,看起來我似乎搞砸了這場宴會。」
穿著一身得體的禮服,輕輕挽著吳川胳膊的安娜眨著眼睛看著下方冷清下來的舞池,卻突然避而不答的說道:「現在人少了這麼多,舞池已經空出來了,不如我們下去挑個舞吧。」
之前還能揮灑自如的應付各國外交官的吳川,聽了這個邀請卻變的有些緊張了起來,他有些口吃的說道:「跳什麼舞?我從來沒有跳過…」
安娜卻拉著他的胳膊往樓梯走去,口中歡快的說道:「很簡單的,我可以教你…」
就在吳川笨拙的跟著安娜的舞步起跳時,從馬迭爾旅館離開的英國、法國和俄國領事已經聚在了一起。顯然在真正的實質性問題上,英國人更信任法國和俄國兩位盟友。
法國領事梅洛羅一邊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美酒,一邊有所不滿的向俄國人抱怨道:「特拉烏紹利特先生,如果彼得堡要站在中國人那邊,您至少也得提前給我們打個招呼。您這樣的突然表態不僅破壞了協約國內部的團結,還讓我們無所適從,彼得堡究竟是站在那一邊的?」
特拉烏紹利特一口喝乾了梅洛羅遞給自己的酒杯後,馬上伸出酒杯向對方示意道:「再來一杯。我的喉嚨都要冒煙了。」
梅洛羅只能瞪了這個毫無鑑賞能力的俄國領事一眼,但又無可奈何的又拿起酒瓶給他倒滿了一杯,特拉烏紹利特又喝了一大口酒水,這才長吐了一口氣說道:「我們並不想站到中國人的一邊,但是波羅的海通道和黑海海峽事實上已經被截斷,中東鐵路現在是唯一一條對外物資輸入的通道。現在不是我們究竟要站在中國或日本的哪一邊,而是你們究竟想要什麼,日本還是俄羅斯?」
梅洛羅瞧了一眼英國領事的臉色,這才試探著向俄國人問道:「革命委員會難道在對付日本之餘,還有餘力再挑起和俄國的戰爭嗎?」
俄國人看了法國人一眼,才不無好氣的說道:「梅洛羅先生,如果你能夠稍微擴大一些自己的情報圈子,那麼你就會發現中國人把將近一半的兵力放在了中東鐵路一線。我不關心革命委員會能否擊敗日本人,但我必須的保證中東鐵路不能被中國人切斷。否則,我國也許會重新調整外交上的策略。」
法國人終於沉默了下去,英國領事這才開口說道:「我看,這件事我們還是不要急於下結論,先匯報上去再說吧…」
於此同時,美國公使芮恩施在公使團的緊急會議上向各位公使表明態度:「…我國政府一直都是秉持東亞和平發展的觀點,對於本日爆發的山東及朝鮮武裝衝突,我國表示遺憾。
但是我國要求各方注意一點,我國在滿洲地區有著大量的投資,因此我們要求衝突各方不得阻礙我國正常商業的往來,我國將保有自由行動之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