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濮存用左手捏著酸疼的右手,他的右手由於一直讓俞晟睿拉著,已是酸疼不堪,「在下本是縹陽一士子,平日在家讀書只覺著這做學問得多看多想,這一走出來倒是連家都不想回了,大齊的大好河山都想一一踏過!」
森爹的目光微閃,「縹陽人傑地靈,鶴鳴書院可是享譽天下!」
徐濮存的眼光一黯,「哎,世人的評判多是因為讀書人考取功名的多了,自然也變好了,世上之事又有何定數,鶴鳴鶴鳴,世人已經把它的本意曲解了不說了,周老弟,為何不繼續考取功名呢!」
森爹看著幾個孩子有說有笑的樣子,目光逐漸變得溫柔,「無心於社稷,心無大志,只想在這茫茫鄉野間擇一屋而居,妻兒在側,生活已是幸福!」
徐濮存抒懷大笑,「你我都是懶人啊!」
森爹也跟著笑,「人說窮則獨善其身,我這不是窮著嗎,只要過好小民的安份日子足矣!」本意是不得志的時候修養個人的品德,森爹硬是曲解成了貧困,徐濮存爽朗地讚嘆,「便是如此!」
若是二妮在此,肯定要給森爹豎起大拇指,這答案簡直絕了!
待到「啪嗒」一聲,第一次埋下去的黃泥已經燒成了炭灰色,上面裂了一條大縫,二妮拿木棒把上頭的樹枝、樹葉挑開,伸手去捧,剛碰到,就忍不住「嘶」了一聲,上面的溫度太燙,手指都要燙沒了。
「二妮,沒事吧!」大妮見她握著手指,拿嘴吹,便把浸濕的帕子給了她。
大郎萬分小心地把那坨泥巴撥出來,二妮生怕他直接拿木棒把雞肉挑破了,忙出聲道,「大哥,拿石塊慢慢敲!」
即便之裂了一條縫,那股香氣已經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吞噬了,徐濮存和森爹也不再敘話了,眼巴巴地看著二妮幾個把那股香氣給返璞歸真。
只不過徐濮存看著泥巴裹著雞,而且整個把雞皮剝掉,頗為不解,「不知這雞叫什麼名字,是個什麼名堂,竟然不拔毛就裹泥,且這雞毛倒是再也沒見到了!」
森爹呵呵乾笑了兩下,喊來二妮,二妮心裡白了一眼,她又不是百科全書,倒是面上乖巧地回答,「回徐先生,這雞取名叫化雞,據說是一叫化子因多日未食,飢餓難耐,某日無意間得了一隻雞,欣喜之下卻不知道如何下鍋,因為叫化子無鍋無調料,便想了一個法子,把雞的內臟挖出來,抹上要來的鹽巴,裹在泥巴里烤,把塗好的雞置於火中煨烤,待泥干雞熟,剝去泥殼,雞毛也隨泥殼脫去,露出了的雞肉。香氣四溢,叫化子大喜過望,遂抱雞狼吞虎咽起來,小女也是道聽途說的,今天第一次做,想來味道應該不錯!」
二妮的話回得俏皮,倒是把徐濮存給逗樂了,哈哈大笑,「閨女聰慧無雙啊!這後加的荷葉想必是你自己的注意了吧!」
二妮點點頭,「徐先生說的是,荷葉清香還能去掉雞的油膩!」
徐濮存點點頭,露出微笑,「我既與你爹爹兄弟相稱,你喊我伯父即可,這先生先生,沒得外道了!」
二妮瞥到森爹微微點頭,便直接喊,「徐伯父!」
待石塊把泥巴塊輕輕敲了兩遍,泥巴塊便自覺地掉落了,露出裡面嫩黃的雞肉,脊背上還有些小小的焦塊,二妮忍不住吞唾沫,這野雞的香味可比農家樂的家養雞烤起來香多了。
裝水的碗如今又實現了它的價值,二妮捧著碗,不讓雞肚子裡面的湯汁流走。而大妮則攀下了一隻雞腿放在碗裡給了森爹,又森爹遞給了徐濮存,又撕下一個雞腿給了森爹,森爹卻是推給了趙氏……
僧多肉少,一隻雞根本不夠吃,每個人都是稍稍嘗了味道,才砸吧兩下,這肉就沒了,不過吃的是真心慢啊,美食不就是要細細品嘗嗎!不得不說,這香味,這滋味真是一絕啊!
特別是裡面的湯汁,那可是精華所在啊,拿雞肉蘸蘸,瞬間舌頭都鮮得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了。
手上的雞肉剛吃完,第二隻雞也已經爆裂了,這用荷葉包著的雞,整個肉里都滲透著荷葉的清香,聞到簡直是要流口水啊。
這時山下寺里的鐘聲傳來,眾人忍不住停頓,在佛門清靜地光明正大地吃雞肉,他們是不是有些太不道德了……
不管心裡怎麼想,這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第二隻雞也很快解決完了,烤的六隻麻雀也分著吃了,迎著山風吃烤肉,心境真不是一般的美!
徐濮存自認是吃遍了大江南北的美食了,想不到這小小地方居然能把一隻雞做得如此美味,是他短目了啊,忍不住朝森爹稱嘆,「想不到周家的姑娘廚藝如此的好,周老弟有口福啊!」
森爹心裡頗為自得,他家的二妮總是能出人意料地做出好吃的食物來,這雞真是沒讓她失望啊,「哪裡哪裡,山野粗食,難等大雅之堂,只不過這原汁原味卻是不易得的,既裹了腹,我們便早些下山吧!」
徐濮存這僥倖活命後,身體還有些不好,遂開口道,「也好!」
俗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往下撲,大郎在路旁撿了幾根長樹枝,給他們拿在手裡做拐杖。
上山的時候想著拼一把去山頂見識美麗的風景,下山的時候卻是累到了極點,無法剛酸軟的腿肚子訴說這一路的艱辛啊!當然,二妮不想承認她是最沒用的那個,因為其他的人都是面不改色,腳步輕鬆,而她如果再彎腰就要變成的八歲老婆婆了。
到達山腳下時,有許多驢車、裸車和馬車在等待,森爹便要雇一輛驢車送徐濮存師徒送鎮上,「徐兄,不知你們將要落腳何處?」
徐濮存也是在為難,「實不相瞞,我師徒二人都是走哪兒歇哪兒,昨晚便是在縣城的客棧歇的,這是路程有些遠,老弟這麼一說,可是鎮上有好去處不成?」
森爹被他的笑逗笑了,「鎮上必不如縣城多已,若徐兄不介意,去寒舍歇腳也是便當,遇一知己正當把酒言歡,共度重陽佳節!」
徐濮存本當森爹是粗鄙壯漢,可是這談吐不凡,一問之下知道對方是個秀才,也絲毫沒有輕視之意,倒是多了幾分讚賞,竟是有些相交之意,「可是叨擾貴府?」
「本是鄉間陋屋,招待貴客哪能是叨擾,是我們的榮幸!」森爹樂哈哈地雇了車把式,商量先去鎮上看了大夫再去長水村。
因為有外男,即便鄉野之地不那麼注重禮數,總歸還有大妮這個半大的姑娘在,徐濮存和俞晟睿自覺地坐在驢車的最末尾,森爹坐在一旁時不時得回答徐濮存提問的農事、莊稼等,時而和趕車的車把式攀談幾句。
驢車「噠噠噠」地往前走,大郎眼尖,見到了背著藥箱的錢大夫和背著竹簍的阿焱,扯扯森爹的衣袖,森爹也見到了,朝徐濮存一拱手,就讓驢車停了下來。
錢大夫見森爹向他走來,快走了幾步迎上去,「玉森兄弟,想不到在這裡碰見你,這是回鄉去嗎?」
森爹:「適逢重陽,便攜著兒女一道去北曲山登高,正要回家,你們這是打哪兒去?」
錢大夫看了一眼驢車,要是沒有多問,「我們也去長水村呢,錢家的牛說是有些不好,我去瞧瞧!」
森爹也是個怕麻煩的,這鎮上一來一回要兩個多時辰,家裡的幾個小的怕是身體有些吃不住,「那就一起走吧,錢兄醫術精湛,山上遇到一位朋友差點跌落山崖,隨行的小兄弟手也是有些傷了,正要去鎮上找醫館呢,倒是要勞煩錢兄去瞧瞧了!」
「好說好說!」錢大夫也不拘泥,喚了阿焱就一道跟著森爹走了。
森爹跟徐濮存說了幾句,徐濮存拱著手對錢大夫道,「有勞了,我這傷不礙事,幫忙看看小徒的手!」
即便二妮之前見過俞晟睿的傷口,如今見錢大夫摸骨、切脈,也不由得佩服這個少年,左手整個手掌都磨破了。
錢大夫仔細看了下他的傷勢,「身上的擦傷倒是沒大礙,只是這突然間的使力,又由於時間過長,右臂造成的拉傷,恐怕要休養一陣,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不能提重物,小兄弟不必緊張,定會恢復如初的!」
俞晟睿小小年紀卻是沉穩,臉上由最初的擔憂到淡然,恭聲道,「多謝大夫了!」
徐濮存有些歉疚,「都是我聽信小道,還未證實就魯莽決定,倒是害了徒兒,也罷,周老弟,我們師徒還要吃藥、上藥多有不便,我們去鎮上尋家客棧住下,待明日休息過去再和老弟暢談如何!」
森爹也不多留,「如此,這驢車就載著你們去鎮上吧!」囑咐車把式幾句,又服了銅錢,一家人告別了師徒倆。
「今日得周老弟搭救和款待,無甚感激,倒是差點忘了幾位侄子和侄女的見面禮,還望收下,待我師徒二人傷好便去長水村尋周老弟!」徐濮存從隨身的包袱里摸出了兩塊白色玉璧,兩塊青色玉牌,還有一個青翠的平安扣。
森爹不肯收,「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這禮可收不得!」
「哎,給孩子的,老弟推辭什麼,下次還得讓你破費呢,這把式和孩子們都等著呢,這邊告辭了!」朝森爹拱拱手,又朝錢大夫施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