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招待貴賓之處,瓦崗廳。
海主程游陸、太上長老李長河、古正涵此時正與思維從天而降的年輕道者相對而坐。或許是顧忌彼此身份地位,雙方言語不但客氣,更帶著幾分謹慎。一來二去,倒使得現場氛圍略略顯出幾分尷尬。所幸這般古怪狀況並未維持多久,一道臉帶面具的瘦削身影已然走進。
絕影堂地位,在血海高層之中早已不是秘密。來者身份,在四名道者眼中更顯崇高。因此還沒待唐翎對眾人行禮,他們已搶先起身離座,向前者拱手致意。
唐翎倒是仍舊顧及自己此刻身份,先是向程游陸三人行了一禮:「寒意見過海主、長河長老、正涵長老。」
三人神色古怪地還禮過後,程游陸這才說道:「寒意,這四位道長此次到來,乃是有急事要與你商議。」
「寒意知道。」唐翎這才又轉向另一邊,「四位,好久不見了。」
來者正是前四象門真傳,如今為當世沌主擔任侍衛的魔雷四人,相較於「風寒意」三字,他們對唐翎的另一個身份更是敬重,還禮之時也是戰戰兢兢,不敢有半點冒犯。程游陸將這般姿勢收入眼中,早已看出今日之事百般重要,當下已與李長河、古正涵二人藉故告退,將這瓦崗廳留給唐翎與四道者使用。
而在三人離開後,廳中氣氛以隨之改變。唐翎當下已開口問道:「你們今日既然聯袂前來,也就是說定魁大會已然定下確切時間了?」
魔雷恭敬不改:「大會將在一個月後在四象門舉行,屆時中原各修道門派皆會參加,以選出修道魁首。」
「我知道了。」唐翎點了點頭,「這幾日你們先留在此地,待我收拾好手頭雜事便一同前往吧。」
四道者剛要俯首領命,只聽門外已傳來一聲詢問。
「看來,一直不食人間煙火的修道者也要迎來聖者教誨了麼?」
話音剛落,一道白髮俏影有如順風而來,飄然進入廳中。
「正好我這段時間也是無事可做,去湊湊熱鬧也好。」
九天此言,明顯是也要摻上一腳,但唐翎卻抬手將之駁回:「修道者隱世多年,如今多是心高氣傲、妄自尊大之輩,若是大會中出現一名妖族,怕是二話不說便要群起而攻之。何況霍飛羽、孫子城剛剛完成歷練,正需要你這位嚴師在旁指導,你還是暫且留在這裡吧。」
九天撇了撇嘴:「那你是打算獨自應對麼?」
「畢竟是凡人之事,此次我會帶上肖靖,讓他這名當世人王也參與其中。」
唐翎說完,也不再理會九天,而是示意四道者一同隨他離開。然而未待他邁開腳步,九天已先一步搭住他的肩膀:「你似乎在圖謀某些事情,而且故意要將我排除在外。」
「輪不上你插手之事,我自然也不會浪費時間告知於你。」唐翎將九天玉手撥開,「早前長安應付楊國忠等人,你做得不錯。」
九天還要追問,但唐翎卻已不容她再開口,帶著四道者走出瓦崗廳,未再回頭。
往後數日。
對於定魁大會,唐翎雖略顯重視,卻也未急於出發。連日下來除了對肖靖略加指導,讓其鞏固自身功法,便是去旁觀九天如何訓練她的兩名弟子,驟眼看去,倒也算是悠閒。而魔雷四人在見到亂世殺那種「以戰養戰」的修研方式後,有時也控制不了自己一時技癢,下場便與霍飛羽、孫子城連番切磋。雖然多是以勝局收場,但也經常被護短的九天以「現場施教」為由,再來請戰一輪。四人自晉身之後,修為雖然大漲,但對上已擁有數百年修為的一念千斬,終究還免不了被毒打一頓的後果。每當此時,唐翎也只得苦笑著命人取來療傷丹藥,各自分發。
如此休整數日,已到出發日期。除了與唐翎同行的肖靖外,包括九天在內,絕影堂所屬竟盡數留在血海城中,準備執行自身職責任務。絕影堂三十六殺星在唐翎離開血海城後次日,已兵分兩路,也先後離開血海城,各自執行「堂主調令」,而因其身份地位特殊,程游陸也不敢多言詢問,只與各位長老一同恭送其離去。
如此,除了繼續教導弟子的九天,絕影堂所屬已盡數離開血海城。至於讓世人聞風喪膽的一念千斬,白天時間雖時常有人見到她的聖影,然而在入夜之後,卻再也無人知曉九天蹤跡,便連整個血海城也似是因為她的匿藏而輕鬆了幾分。
這天夜裡,血海城已然陷入沉寂之中。
一道白髮俏影自城中深處躍至空中,向某個方向踏風疾馳而去。
自唐翎離開口,九天每每入夜之時,皆會離開血海,來到她可以真正安寧之處,今日亦不例外。然而雖說是施展翱空急速前行,她依舊花費了整整一個時辰,才來到一處受盡迷霧籠罩的山谷之外。
按下身形,白髮倩影有如隨風落葉翩然著地,並未發出半點聲響,仿佛為了不驚擾某人美夢。
「還是這個位置。」九天發出一聲嘆息,「記得當日,我便是站在這裡,遠遠見證你們……死別。」
魂魄深處,早前曾吵得她頭痛欲裂的某個聲音卻未有作出回應。
九天悠然坐下,自隨身包袱中取出幾份糕點,一壺淡酒。
「你這短時間一直沉睡養魂,現在恐怕也未必能聽到我的說話吧?」
……
雖說對方未有回覆,九天倒也不著急,咬了一口糕點後,繼續與某人「對話」。
「唐翎昨日帶著肖靖,說要去參加什麼定魁大會。我知道,他是要讓肖靖以當世人王身份,統領天下修行者,以針對恆族——有聖者血誓制約,他不得過度干涉凡塵紛爭。或許是因為如此他才一直栽培肖靖等人,好為他代勞吧?只是不知為何,我卻覺得與從前相比,他現在更加急進,他……似乎正在謀劃著某些布局。」
每咬一口糕點,九天便吐出幾句說話,仿佛正與誰人相對而坐,侃侃而談。隨著夜風吹過,月光下的隻影更顯得淒切孤單。
直至最後。
幾份糕點,一壺淡酒,還有不知與誰人的對話,如此已占據了她大半夜的時間,待得最後一點酒水倒入口裡之時,她終於吐出一句有如夢囈的疑問。
「我實在不知道,為何他為何喜歡這種又苦又辣的東西?又為何只注目於你,對我……視若無睹。」